题图 / Alex Prager

可怕的女人

我歌唱女孩和她的胳膊——多么珍奇啊
那佩着手镯的白色裸臂
它曾经被海伦所拥有，以这位美人之名，
希腊人屠灭了特洛伊。海伦成了罪魁祸首。
为了土地和财宝而开战
听起来不够荣光。就像保姆去抓跑丢的孩子，
把你的女人变成神话！没人可以逃脱。
“欧罗巴”之名来自兽性的施暴：
叫这个名字的女孩骑在牛背上，公牛想要
把精液洒遍一个大洲。
老宙斯不想挨骂，
地图上没印他的名字。
让我们回到一切的开始，
当罪人并不知道他们正在犯罪。
他少了一根肋骨，而她将用一生去懊悔：
当亚当对上帝说：“是她让我去做的”。
夏娃学到“学习”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它将带来无穷的麻烦。
受过教育的女人是一种危险。
锁好你的伴侣！饲养一个驯服的陌生人
保持贞洁和女德，满足于礼拜和育儿，
而不是像圣女贞德，里外被烧成灰儿。
无论我们挥舞的是权杖还是扫把
你们都显然害怕我们翻身上位。
如果我们能够成功登顶–我说这个并无敌意——
我们的宽容大度可不是你们教的。

作者 / [美] 玛露莲·基泽
翻译 / 光诸

Fearful Women

Arms and the girl I sing – O rare
arms that are braceleted and white and bare
arms that were lovely Helen’s, in whose name
Greek slaughtered Trojan. Helen was to blame.
Scape-nanny call her; wars for turf
and profit don’t sound glamorous enough.
Mythologize your women! None escape.
Europe was named from an act of bestial rape:
Eponymous girl on bull-back, he intent
on scattering sperm across a continent.
Old Zeus refused to take the rap.
It’s not his name in big print on the map.
But let’s go back to the beginning
when sinners didn’t know that they were sinning.
He, one rib short: she lived to rue it
when Adam said to God, “She made me do it.”
Eve learned that learning was a dangerous thing
for her: no end of trouble would it bring.
An educated woman is a danger.
Lock up your mate! Keep a submissive stranger
like Darby’s Joan, content with church and Kinder,
not like that sainted Joan, burnt to a cinder.
Whether we wield a scepter or a mop
It’s clear you fear that we may get on top.
And if we do -I say it without animus-
It’s not from you we learned to be magnaminous.

Carolyn Kizer

最近，“全民鉴婊”突然热了起来。究其原因，无非是看到虚构作品，或者现实世界里有些女性充分，或者有点过份地发挥了自己的女性魅力，或者展现了自己对男性心理的充分理解和把握，所谓“擅长卖弄风情”。魅力和风情有什么不好吗？为什么要用“婊”这种攻击性的词汇去指代它们呢？

今天的这首《可怕的女人》给出了完美的答案：都是因为怯懦。

本诗的作者玛露莲·基泽（1925-2014）是美国当代著名女诗人，1985年普利策奖得主。她的诗歌经常以历史、神话为载体，体现她的女权主义思想。本诗运用了四个神话、宗教和历史的典故。第一个是“特洛伊的海伦”：特洛伊王子抢走了希腊美女海伦，希腊军队“讨伐”特洛伊，屠灭了这个城邦国家。第二个是“宙斯劫走欧罗巴”。欧罗巴是希腊神话中的腓尼基公主，被爱慕她的宙斯带往了另一个大陆，后来这个大陆取名为欧罗巴，也就是现今的欧洲。根据神话，欧罗巴是欧洲最初的人类，也就是说欧洲人都是她的孩子。宙斯劫走欧罗巴的方法很特别，他化身一头非常漂亮的公牛，诱使欧罗巴爬到他的身上，驮着她渡过了大海。第三个是“亚当和夏娃”。上帝用亚当的一根肋骨造就了夏娃，让两人成为伴侣。后来夏娃禁不起诱惑吃了善恶树上的果实，后来让亚当和她一起吃，两人因此被上帝赶出伊甸园。第四个是“圣女贞德”。贞德是十五世纪初的法国少女，据称受到上帝的启示，要带领法兰西人民打击英格兰侵略者。在带兵取得几次胜利之后，她终究落到英格兰人手里，被火刑处死。

从第一个故事里，我们看到男人因为缺乏自律而犯下错误，又因为贪婪和暴戾而发动战争，但是却把罪责推到女人身上，这种骚操作对于熟悉中国历史叙事的我们并不陌生。但是吊诡的是，人们虽然指责海伦是“祸水”，但仍然无穷无尽地赞颂她的美丽。第二个故事换了一个角度：男性猥琐的施暴行为被传为佳话。好在人类的审美并不像他们的道德感那么糟糕，他们还知道一个大洲名叫“欧罗巴”比叫“宙斯的精液”要美好得多。

在后面，作者进一步指出，如果《圣经》的记载是真的话，女性比男性更早获得智慧，也因为成为男性惧怕和指责的对象。圣女贞德早期的成功，也是因为男性对敢于反抗的女性的天生恐惧，见到她带领的队伍便无心恋战；后来，贞德兵败被俘，因为“女巫”的罪名被送上火刑台，而并不能像一般失败的将军那样得到人道的待遇，也是因为同样的恐惧。

所以，大家可以看得很清楚，社会对女性的污名化，实际上是出于一种恐惧。一方面，男性恐惧自己不能自律，禁不起诱惑；另一方面，他们也恐惧女性比他们更聪明，更有力量，从而失去自己的支配地位。

为什么不丢掉这些恐惧呢？占据人口一半的女性真的那么可怕，人类怎么可能生存到今天？“全民鉴婊”，箭拔弩张，只能让美好逃遁，邪僻滋生。丢掉恐惧，以平等的心态来看待女性，同时多一点优雅和自律，好好欣赏女性的美和风情，不是最好的选择吗？做一个现代的文明人，真的那么难吗？

荐诗 / 光诸
2020/08/10

第2711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