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处都是母亲的话

我在厨房做饭
到处都是母亲的话
一碗米，一碗水
是蒸米饭
一把米，一碗水
是煮稀饭
也可以用手
水没过第一节食指

我总会在心底悄悄顶撞
这些年
我换了多少碗
手又长大了多少
但米饭和粥极少做坏
母亲在我心底答复：
你看，我说过的

独居快十个年头的周五晚上
收到母亲微信
儿子下班了吗
我放下手机埋头睡去
周六一早逛超市菜市场
买菜、淘米、洗菜、做饭、收拾案板
家里到处都是母亲的话
而直到周日晚上
我还没找到决心回她微信

作者 / 亲自做猫

猫猫这首诗的材料不多，只不过是煮粥、蒸饭的米，却用一叠叠碗来承托，以一次次量水的食指来比衬，回环往复，重影层层。“买菜、淘米、洗菜、做饭、收拾案板”，日常行事的枯索节奏，却像卡农曲式一再重复叠加。就是在琐屑之物不断加速的递归中，我们似乎重新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一再叠加的当然还有母子之间的龃龉和疏离，疲惫和无能为力。在全球年轻人涌向大城市的今天，这种关系几乎是每个人日常面对的糟心事。回避，或者冲突，细琐的挣扎、剧烈的遗憾：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会被这首诗深深摇撼起来，而在此刻去微信里不断前滑，寻找沉没的聊天记录。

我们常常批评中国父母过多唠叨和批评，却不会直接表达爱和支持。无论如何，旧式代际关系技术上都存在改进的余地。但这里或许还存在这样的事实：那些唠叨和批评其实也是某种笨拙的、不合时宜的爱和支持。爱和支持未必缺席，只是两代人表达和感知爱的模式确实发生了不可逆的变革。代际之间感情的不可公约，是人的问题，也是社会和时代使然。

而可这首诗动人之处在于，它并不苛责，甚至也不委屈，它努力地捕捉、领会和承认着爱意，也诚实地面对爱的无力。诚实就是爱的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