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打开我吧,姐姐
我是一把折叠的扇子,你扇一扇
我就转轴不蠹
姐姐,昨天、前天
日日烟火,我早在米香面香里熏透了
不必害怕面向我。我不是
戳破你手指的针线
我是你暗暗诵起的隐喻,是隐喻中
最温柔的尖音
姐姐,我随你一同转世了
你有玉做的骨架,我有
骨架般的身体。在墓穴的粉色火里
我们一起唱歌
一唱痛哭出嫁,二唱喜贺三朝
姐姐,之后我会和你一同陈腐进泥土
带着我们前生灿烂的往事
你握住镰刀般的我,我紧贴
河水一般寂静的你
想起在那个冬天,妳的
身影绰约,妳的
姿容痛苦。
湖南江永女书姐妹结交书《结下好情义》扇面
女书的内容大多关于女性的生活经验与彼此情义,正所谓“汉字纪庙堂,女书写心事”。女书常书写在巾帕、纸扇上,成为女性情义的信物。这些作品多为韵文,在很多习俗中,当地女性会聚在一起吟唱。
湖南省博物馆就收藏了一件江永县的女书扇面,内容是一篇姐妹结交书《结下好情义》,余斌霞曾对其作过释文:
结下好情义,两人会得书,依我的心上,成双成对行,见书不见少,并无全不安,姑娘你愿待,可怜侬两芳,至于吹凉到,开文我听书,亏得知仁义,可怜日子多,眼前侬搭信,有朝两位陪,劝声姑娘听,楼前起好针,留归毑在世,你身多抵钱,毑死双流泪,当真见可怜,虽此爷在世,不知是细微,心中想不惊,平常没疼心,连襟哥两个,提言心下焦,丢开依然是,在家有一人,有个在远府,知人没依身,虽然弟有个,年低不老成,要不放冷情,两人不断义,长行要不休,心礼才舍义,一双胜过人,今此给压煞,可怜升不高,行书回归少,难比先奉来,只曰有缘份,好芳配合我,朝朝口上念,楼中全□□,只曰交过义,两情好做针,才依两位义,一双步不离,商量语细说 坐齐人敬人,知心合适好,结交同共遥,谁知假情意,可亏搭信行,时时心不静,为芳坐不齐,姑娘气不气,空身愁不愁,回归真言到,知人你放心,并没假情意,口中对心情。
“毑”念作“姐”,在瑶语里是母亲的意思。(作为瑶语底层词汇,“毑”在女书体系中承载着双重背叛:既指生理母亲,更隐喻姐妹同盟替代父系血缘的文化母体。)
中间这段,是讲在父权家庭中,男性不足依靠,只有女性能给予女性关心和支持。后边几乎一半篇幅,都是姐妹之间倾诉衷肠。旖旎动人,好像情书。
福柯1981年接受《性吟步履》杂志访谈时说,顺直男性应该向其他人群学习,“他们必须发明一种现在仍未成形的关系,那就是友谊:也就是说,可以给予对方欢乐的一切事物的总和。”
江永的女性同盟正是这样的模板,姐妹之情既非血缘,也非婚姻,而是福柯眼中具有未来性的关系:友谊。
被结构性地压迫、剥削、边缘化的女性团结在一起,将彼此情谊灌注在女书文字中。李傲寒这首诗,正是将这个过程逆向展开:她将一把折扇人格化,去追随、陪伴、不断予以支持那位人间的姐姐。
诗中扇子追逐尘世姐姐的身影,恰似女书文字在历史血泊中打捞沉没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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