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ten by 秋如綫 
鱼骨随波远离哈特拉斯，
这里有其他死亡追求我们的迹象，在水上，
在陆地上追求我们：在松林中，
在被污染的空气中，
一条蜷曲的水蝮蛇在苔藓上打滚。
诞生，而非死亡，是重大的损失。
我知道。
我也在那里留下一张皮。
作者 / 路易斯•格吕克
翻译 / 光诸
The last two sherpas were the strongest,
faithful companions, their faces wind-peeled,
streaked with soot and glacier-light on the snowfield
below the summit where we stopped to rest.
The first was my body, snug in its cap of lynx-
fur, smelling of yak butter and fine mineral dirt,
agile, impetuous, broad-shouldered,
alive to the frozen bite of oxygen in the larynx.
The second was my intellect, dour and thirsty,
furrowing its fox-like brow, my calculating brain
searching for some cairn or chasm to explain
my decision to send them back without me.
Looking down from the next, ax-cleft serac
I saw them turn and dwindle and felt unafraid.
Blind as a diamond, sun-pure and rarefied,
whatever I was then, there was no turning back.
Campbell Mcgrath
蛇年马上就要结束了，在这一年里，“读睡”破土而出，和它相关的很多人生活都有了重大的变化。在这里介绍一首关于蛇的诗，它简单，甚至有点突兀，但它给人带来的情感冲击却极其强烈和持久，是少数应当用一生珍藏的诗歌之一。
这首诗叫《水蝮蛇的乡村》，英文题目中的“cottonmouth”（棉花嘴）是北美一种蛇的名字，因为嘴边有一圈白而得名。这是一种半水生的蝮蛇，所以翻成“水蝮蛇”还OK啦。对于外国动物的中文名字，其实不用太执着，因为真正的“学名”都是拉丁文的，中文名字只能说是动物的外号之一。
中文关于植物的名词好多美得让人掉泪，但是关于蛇的名词却大多土得掉渣。理由很简单：士大夫通常是看不到蛇的，需要给蛇起名字的人往往没什么文化。中文中关于蛇的词汇有：竹叶青、草上飞、烙铁头，金环，银环，五步蛇，七步蛇，英文中蛇的名字包括“rattlesnake,copperhead，cottonmouth，bushmaster，boomslangs,treesnakes,vinesnakes,mangrovesnakes”等等，好多特别土的词，不过也有像“Viper，Cobra，Taipan，Mamba”这种给力的词儿，多数是外来语。
小时候我虽然很喜欢动物，但是不怎么喜欢蛇，因为在那时的我看起来蛇都是一样的，最近才发现蛇千姿百态，很值得仔细看。能不能看出蛇的区别，似乎是智力成熟与否的一种标志。寻着同一个线索，我觉得现代西方文学高于中国文学的一个地方是对生物物种的精确描述。无论如何，对这首诗来说，“cottonmouth country”要好于“snake country”。
蛇在很多文化中都是“重生”的象征，“一只蛇咬着自己的尾巴”是“生生不息”这个观念的首席符号。这种看法很大程度上是来自于“蜕皮”这种行为。蛇的蜕皮似乎是告别了旧的生命，开始新生命的过程，这正是《水蝮蛇的乡村》的题眼所在。这首诗就像是一部解谜的电影，开始的镜头是鱼骨在海上漂走，然后说“死亡在追求我们”，这是什么意思？然后我们看到蛇在蜕皮，突然抛出了一句“诞生，而非死亡，是重大的损失”，读者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最后的一句“我知道，我也在这里留下了一张皮”确证了答案——在这个地方，作者的生活出现了重大的变故，有过痛苦的重生。
“诞生，而非死亡，是重大的损失”，这句是《水蝮蛇的乡村》的“核心部件”，其它的一切都围绕着它进行配置，就好比战列舰就是运载406毫米大炮的工具一样。这句话如何理解？我觉得，它在试图说明，生命的关键是选择，而选择总是会意味着痛苦和损失。
在西方，人们总是说“Never take the easy road”——当容易和困难的道路摆在面前，永远不要选择那条容易走的。这有什么道理啊？难道选择简单的路径，节省能量不是生物本能吗？确实，我们平常一般都会走最快捷，最简单的路，根本不用经过任何思考。但是，当你注意到有一条困难的路摆在眼前的时候，当你需要选择的时候，那条困难的路肯定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你为什么放弃地铁，选择步行？可能是路边的一家卖奶酪的小店让你牵挂；你放着直直的路不走，偏走一条绕远的路，可能是因为是想和暗恋的他（她）同行。在人生中，当你需要在容易的路和困难的路之间选择的时候，你的心灵其实已经选定了那条困难的路。可能是因为它让你更好地实现自我，可能是因为它能让你和你真正爱的人在一起，或者它能让你更好地尽到责任，让社会有可能向善和正义的方向前进。
此时，让你不会后悔的，往往是那条困难的路。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不断地新生，不断地和环境，和以前的自己保持不同。所以鱼骨会随着海浪漂离海岸，而水蝮蛇需要在苔藓上痛苦地打滚。死亡无时无地不在追求我们，随波逐流总是简单的，而开启生命的新篇章总是困难的。“诞生，而非死亡，是重大的损失”，但是活总比不活好，选择总比不选择好。当你站在海岸边的树林里，感到自己在这里留下一张皮，祝贺你，因为同时到来的，还有一首震撼人心的诗。
祝大家在马年中，能够无愧于自己的心灵。
荐诗 / 光诸
2014/0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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