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季水瓶谷物

一个与我有关的人，在浅草下车
他背着巨大的麻袋不停地按着粉色停车铃
新刷的油漆粘满他的水瓶手掌
火车司机大声呵斥着，驾驶通体透亮的烙铁
烙过他的星座

一车未知的谷物加速行驶
灰暗的春天
粘着沥青的早晨
被省略的浅草站
他们的妻子都在下一站，怀抱初生的婴儿

第二季的呻吟声，谷物成熟
在浅草的地里我撮着谷子粗糙的外壳
那个与我有关的人，不停地脱落着时间

咬破手指的晚上
他打乱自己，跳下正在月蚀的月亮

作者 / 桥

诗歌的最大魅力在于永远与时俱进。今天选的这首诗出自“读睡”的“灵感实验室”成员，诗人“桥”。它的特色在于引入了现在非常流行的“心理星相学”。

“心理星相学”脱胎于欧洲古典的占星术，这种学说认为天上的行星的运行会对人间的事物产生决定性的影响。这些“行星”包括太阳、月亮、水星、金星、木星、土星和火星。在特定的日子，某颗“行星”会运行到黄道带（行星运行的轨道就叫黄道带）的某个位置，而黄道带上的刻度是以12个星座命名的。所以，如果一个人是1月25日生人，那么此时太阳正位于黄道带的“水瓶座”区域，我们就说TA的“太阳星座”是“水瓶”。

认为一个人性格和其出生时行星在黄道带上的位置（注意，和星座的名称没有半毛钱关系）有关的学说是在相当晚近的时候才产生的，它的始祖是弗洛伊德的学生荣格。一般认为“太阳星座”对人性格的影响最大，所谓“水瓶座的人”就是“出生时太阳运行到黄道带水瓶座位置”的人。“水瓶座”的人被认为同时具有强大的理智和神秘的直觉能力，常常不能被其他星座的人理解。“第二季水瓶谷物”中的“水瓶座”男主人公我行我素，具有让诗人无法理解和把握的神秘气质，这是《第二季水瓶谷物》的题眼所在。

引进了新近流行的“心理星相学”的同时，《第二季水瓶谷物》保持了“经典的现代派”诗歌的面貌。这是一种奇异的“既新且旧”的面貌，说它“旧”，是因为它保留了经典的现代诗典雅、复杂、抒情的面貌，和更“革命”的使用粗话、抽离意义、强调平面感的诗歌形成鲜明的对比。同时，它还是具有一般阅读者很难克服的障碍。好吧，有障碍我就兴奋，下面就让我讲讲看。

在第一段中，开始还符合句子结构和日常逻辑，但是最后一句“驾驶通体透亮的铬铁，铬过他的星座”就不符合逻辑了。而之后“一车未知的谷物加速行驶”连句子的结构都有问题。读者如何逐一理解这些“天书”般的句子呢？我的建议是，先绕开每句看起来费解的白纸黑字，把整首诗当作一个物体，用目光柔软地抚摸上去，这时会有一些字浮现出来，组成一个完整的句子，甚至是故事。我对《第二季水瓶谷物》做这件事的时候，浮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与我有关的人，下车，在被省略的站，第二季，我咬破手指，他打乱自己”。故事很简单，一个我行我素的水瓶男消失了，但似乎还有第二季的故事。然后，我们看到诗的中心意象“谷物”。谷物让人联想到“丰收”，是“收获”，我认为象征着某种预期的结果。

“水瓶座”的性格和“谷物”正好相反，所以形成了某种张力；而我们发现，没有去“浅草”站的其他人，都有妻子抱着婴儿等着他们。这样，作者因为爱和不确定深感孤独，在她的脑海里，那个和她有关的人“不停地脱落时间”。

思君盼君，百转柔肠，寂慕流水，不愿意流俗又嫉羡他人，作者用一系列的意象精确地表达了复杂的心情。她就像一个高超的冲浪者，在错综起落的浪尖上划出自己的轨迹，又像一个情报精英，把几条信息折叠在一起发出去，对方可以使用并不复杂的密码把它们拆开。
最后一句“他打乱自己，跳下正在月蚀的月亮”这是关于爱情的感人期待，同时也是诗歌的魅力。语言为我们打乱自己，在渐渐暗下来，但仍然预期可以恢复的理智中拥抱我们。谢谢桥，在这个浮燥的时代能够写出这么好的诗。

荐诗 / 光诸
2014/03/17

题图 / Mikael Al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