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

躺进暮年的词典，我会把世界从头翻阅
会把我途经的一切读给你听：
一群蓝色马，悬崖，失真的雨依然在下
为了和你相认于雨水，我会抹去自己的脸
会走回镜中，把世界颠倒过来、重读一遍：
失真的雨依然在下，悬崖，一群蓝色马
——无论如何，每次都要途经悬崖
是的，我看见悬崖始终处于最中心的位置
正如每次途经你时，
我所握紧的那片陡峭的静止

作者 / 康苏埃拉

“自持而有节制的华丽，层出不穷的新鲜，愈炼愈飞的魔性，永远虔诚的天真。”

在康苏埃拉的朋友圈里发现有这么一句话，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对自己写作的要求。如果是，那就太赞了，因为这不仅是她现有诗篇风格的总结，同时也这佐证了我的部分看法。

这首诗的确体现了一些康苏埃拉式的魔性。她用一种超有画面感的意象准确阐释了面对一个特别的人时的心理状态——“那片陡峭的静止”，在整首诗前面的铺垫下，显得惊心动魄。更特别的是，她创造了一个心理的魔镜，无论蓝色马、失真的雨和悬崖在镜中镜外的顺序如何颠倒，悬崖始终处在中心的位置。

有才华的年轻写作者很多，但是能把诗写到“动人”地步的人，很少很少。

很多人都把才华浪费在设喻取譬的新鲜、惊险和陌生化中去了，浪费在“格物致知”的观察中，孜孜以求对一事一物的全新认识和见解，陷入方法论的迷宫，耗尽心神。当你阅读那些诗的时候，你就会发现，那些譬喻确实很新鲜，很陌生，可是很无趣，甚至无聊，那是一种无法产生互动的譬喻；那些观察确实深入到事物的肌理，深得“格物”的精髓，却并未在整体上给人一种颠覆性的认知。它们很精巧，甚至称得上精致，但是我们不知道该拿那样的诗怎么办。

康苏埃拉的诗有很强的“情感性”表达，因为她有诗歌的情感意识。仅凭这一点，她的写作就已经比很多同代人优秀。我曾说康苏埃拉的诗在很多学院体写作中识别性很高，说她是跳着里尔克古典邪魅舞步的抒情诗人，因为她找回到那个传统中。我还说在类似3D打印复刻技术般排列的学院体仪仗队中，小康的诗就像突然秀出高度的一株青稞，野麦，在整齐划一的高度之上露出长而尖的麦芒。很多失落的传统会重新回来，在新的写作者身上散发全新的魅力，而这才是真正的“先锋”。

荐诗 / 流马
2015/06/14

题图 / The large blue horses, Franz Mar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