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语者

我爱你有很多理由，这里只讲一个

我喜欢你在机场大门口给我写消息
这样我就可以对你说一切都会变好

你告诉我这里有一只鸟
被困在候机大厅 所有的人
都没注意到它 因为他们并不知道
该拿它怎么办 只能不闻不问
让它惊吓至死

这让你非常，非常悲伤

你希望你可以把这只鸟带出去
让它重获自由或者 （失败地）
打电话给一个鸟语者
让他来帮助这只鸟

你能做到的只有注意到那只鸟
对它的遭遇感同身受 给我写消息
告诉我语言
多么难以致信地无能为力

但你错了

你是一个鸟语者
我无论如何也达不到你的高度
你弄出那么多怪声
告诉我说你在唱歌

它们是你自己的语言
你可能都没有留意
你平静地说出
你从没有
在伤害面前转身离开

这是你给我的
馈赠 我没有别的办法
回馈你

只能试着让你知道
这些语言非常非常地
并非无能为力

作者 / [美国] 格莱格·阿诺德
翻译 / 光诸

Bird-Understander

Of many reasons I love you here is one

the way you write me from the gate at the airport
so I can tell you everything will be alright

so you can tell me there is a bird
trapped in the terminal all the people
ignoring it because they do not know
what to do with it except to leave it alone
until it scares itself to death

it makes you terribly terribly sad

You wish you could take the bird outside
and set it free or (failing that)
call a bird-understander
to come help the bird

All you can do is notice the bird
and feel for the bird and write
to tell me how language feels
impossibly useless

but you are wrong

You are a bird-understander
better than I could ever be
who make so many noises
and call them song

These are your own words
your way of noticing
and saying plainly
of not turning away
from hurt

you have offered them
to me I am only
giving them back

if only I could show you
how very useless
they are not

CRAIG ARNOLD

 

爱一个人的理由有千千万，但“无力感”算是一个吗？恐怕不能算。但如果一个人把无力感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告诉你，那就非常可爱了。爱的标志之一就是“示弱”，就像一只猫如果喜欢你，就会四脚朝天面对你，暴露出最柔软的腹部。

今天这首诗就是讲述一个情侣间倾诉无力感的故事，但它不止于此。它不但陈述事实，还提出问题。一个问题是：没有行动的语言是有作用的吗？这是任何一个以创造文字作品为己任的人都必须回答的斯芬克斯之谜。我们之间已经在“读睡”中讨论过这个问题。我认为，文字可以在平行于我们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发挥很大的作用，这个平行的世界并非不存在，它存在于我们的头脑中。另一个世界或许可以通过某种连结对这个世界产生作用。看来本诗的作者和我抱类似的观点——文字是非常地“并非无能为力”，但并没有说它是“有力”的，看来还是悬置在现实之外的另一种存在。

或许，某种“善”的能量最终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但这里又隐藏着一个更深暗的问题：无行动力的善真的有意义吗？又也许，泛滥的爱心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使问题更加复杂。比如，人们为了帮助飞进候机大厅的鸟，试图接近它，是不是会让它更紧张，反而失去了找到路飞出去的能力？

我们这个世界是巨大的，有很多显而易见的恐怖、邪恶和解不开的死结，经常让我们觉得生存就是无力的。但同时，活着又是美好的，尤其是有一个相爱的人在身边。我们就像可以变化大小的金鱼，时而被网缠得死死，时而又毫无羁绊地在网眼里穿梭，很难说哪种感觉是真实的。当你无忧无虑时，就和心爱的人分享吧，当你感到无力和悲伤时，也要向心爱的人诉说。无论这个世界多么黑暗，我们看起来多么软弱，我对你的爱的硬核是坚不可摧的。

荐诗 / 光诸（微信号：ghostinthezoo）
2018/08/13

题图 / Astrid Kohl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