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Dan-ah Kim

在海上等你

我在海上等待
等待乘着小船来的你
我是大船
你什么也不必害怕

丝山秋子

沖で待つ

俺は沖で待つ
小さな船でおまえがやって来るのを
俺は大船だ
なにも怖くないぞ

絲山秋子

2020年2月22日凌晨，天津应急管理局局长单玉厚去世。直到天津版钻石公主号“歌诗达赛琳娜号游轮”的处理妥当被频频提起、对比应急措施时，这个消息才得到了关注。

如果把时间调回到除夕夜，我们并不知道那时候在天津已经有直升飞机被紧急调用，用以输送检测样本。而单玉厚在长达一个月争分夺秒的赛跑中，离开人世。

看完这则消息之后的这两天，我总想起这首诗。它其实本来源自一个朴素的友情故事，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位朋友之间还有个很实在的约定，谁先死了，要把对方的电脑或者硬盘给毁了：

“总之，我们就这么说定了，不管谁先死了，活着的那个人都不能去看对方硬盘里的数据。要把硬盘毁掉。”

“知道了。那么，我们交换钥匙吧！如果对方真的死了，就拿着对方住处的钥匙进他房间，弄坏他的电脑。”

这首诗和小说本身一样，很孤独，孤独里又透了点温馨。

我想，这首诗萦绕心头，可能是因为这几艘伴随着病毒的游轮——它们几乎是现实版的恐怖电影——我们在岸上等着他们能平安下来，希望船上的人不要害怕。今天他们终于下船了。可是，岸上的世界各地却面临着更为严峻的情况。

没有人会忘记，武汉那一夜传来的思念曲。这一切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勉强抱了点苦中作乐的精神气，打开窗子唱了歌。但是第二天通知说这样也有传染的风险。所以那个晚上再感伤也没有人唱歌。

大楼亮着一户一户，曲声绕过这些街道空空，医院熙攘的城市，像是一层薄雾浮在黑夜的大海上，安静，空旷，辽远而孤独。

我想我们这一代人，从今往后，不管何时何地，可能听到这支曲子都会忍不住痛哭一场。

我们也是漂在海上的人。遥远的、开始陷入不幸的人们也是。

每个人都在说终究还是要错过这个春天的时候，我们都明白，不只是春天，失去的太多了。更可怕的是其他地方也开始失去这个春天了。是好难啊，每天大家都在感叹为什么会那么难。

罗新说：“还是要相信人，有人就会有希望。”

那我就想，不如让大家都能读到这首朴素的小诗——倘若它能带来一点安慰的话。

​因为我想不出人们还有任何时候，比现在还要彼此需要。需要互相关怀，需要守望相助。需要这份单纯，无关情欲，又彻底勇敢的爱。

我们看到那个凌晨三点上夜班的女医生，怕感染家人，丈夫就在后面开着车，为她打灯照亮夜路；那个在疫情期间被男友暴力对待还遭到警员冷漠羞辱的女孩，再次去派出所要一个交代的时候，有了素不相识的网友等在门口陪她；还有那个帮忙为母亲给癫痫的孩子找宾馆的司机；还有无数本来在“如何撩心上人”、“人生第一只大牌包”、“游戏排位”细分领域的媒体人，一夜之间口径一致，首页充斥了求助信息；那些冲到一线记录的新闻机构和留在城里的作者，一笔一笔，撑起了整个真相的脉络。

以及今天，陶勇医生术后首次发声了，他说，我想让他知道，其实这个社会没有他想的那么黑暗。

大多数人都脆弱，不假。但还是将这份爱拿出来了——有人先一步尖叫起来“前面是冰山啊”，有人拿肉身抵住了倾斜下去的船体，有人为了保住船上的人自己沉了下去，也有人怀揣着绝境里的幽默跟大家讲述此时此刻的境地，也有很多人，是你，是我，能做到的只是在这片漆黑的海上握住了陌生人的手。

人类有力量。
如果我们愿意站在一起，不论哪个国家

荐诗／姜莱
2020/02/28

​第2547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