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春阴的愤怒

春天的赤脚在门外闪过
然而她是不自由的
小草们在地下哼哼着
我门前的合欢树冠像黑丝网
把自己的影子投向天空
然而天是灰冷淡漠的
欺骗和真实
同样的发光
春天的脸
半边哭泣，半边欢笑
有人陷入沼泽
手臂化成黑枯枝
有人登上耀眼的雪山
失踪在雪山的悬崖下
对春阴的愤怒
招来一场雪崩
埋葬了虚假的等待，
死亡可能是最富生命的。

作者 / 郑敏
选自 / 《郑敏诗集1979-1999》人民文学出版社

诗人们不止一次体验到春天的残忍，春天的欺骗，春天与死亡密不可分的关系。

春天的反复无常，更像一个暴君。尤其北方的春天，人被三天两头的大风和沙尘暴驱赶得无处躲藏。它最美好的日子可能仅仅就在春末夏初那么几天，稍微有一点被驯服得很美好的样子，可是，总体上说，春天是一个暗黑的季节，在一切春光和煦的表象下，掩盖着冷酷和残忍的死亡秘辛，因为在春天，“欺骗和真实/同样的发光”、“春天的脸/半边哭泣，半边欢笑”。这样虚假并且暗黑的春天，必须有一场雪崩式的愤怒来将它彻底埋葬。

郑敏这首诗表达的是一种生命力的抗争，在难以忍受的虚伪和黑暗面前，也许死亡反而是最富生命的。宁愿陷入沼泽，手臂化为黑枝，宁愿在雪崩中埋葬自己，也不能不在残酷的春天面前表达出这样的愤怒。

荐诗 / 流马
2015/04/16

题图 / Acacia John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