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生活

我觉得我的难过是因为热爱生活
是因为每天走同一条路 流连同样的风景
进同样的门 在同样无人的午夜时刻
却不觉得后悔或失落
为此我觉得自己平凡
为此我难过
为此我宁愿在夜晚那条铺了叶子清香的路上
把脚步放慢 看来往的车影或背影
在三两声口哨中交错
宁愿在清晨绕一个圈 经过那片沾满翎羽的草地
看那个穿条纹方格子外套的小家伙
一板一眼的用法语说 我 我 我……
我觉得 这些挺重要 对我 和我的生活
我觉得我的难过是因为热爱生活
生活总是奶油一样凝固 熔化 变质或是
被加工成粉末
总是以廉价的姿态站在路口向每个人
展示它白嫩的脚踝
那时的车流缓缓慢慢行驶 慢慢行驶
而我会默默难过 因为同样无法躲避的虚伪
我选择抒情 远远 远远的诉说
我曾经想过总有一天我会厌倦这样的表述方式
会揉碎每一片夹在扉页里的 黑色的空洞就不去管那
到底是叶片还是花朵
我想过
我会失去一些生命一样宝贵的记忆 象失去
混浊了的河 那些下游的渔夫会因此在某个晴天
一无所获
我应该能够承受 能够走开 能够祝福所有的
键盘 鼠标和炭火
我觉得我的难过是因为热爱生活
因为我没有办法不听见别人的痛哭 品味别人的
欢乐 在我和全世界的人拉起手来跳一个圆圈舞的时候
无法不停止就是我的难过
那些窗外的声音漠视我的存在 而问题是
他们往往也并不快乐
某种意义上 我们都珍视自己 无法沟通
有时候我会战栗于人们之间的冷漠
我会想到假如我死去
可能就不会有人再珍惜我面前的这个方桌
不会有人夜晚吸一支烟 坐在上面
看窗外的星光闪烁
都是善良而柔软的心
却不会任情绪泛滥 骂自己 他妈的
你可真懦弱
我觉得我的难过是因为热爱生活
黎明河畔的马群庄严的伫立 寒气所驱的
人不能让它们移动刀锋一样的沉默
还有那只乌鸦
那只乌鸦
上帝说“你说，爱……”
它跑开 带着雷电和火 挺难过
从山脚到山顶的路上倒是布满了叶芝
他老了 头白了 睡思昏沉 正在打盹
这一切堪称完美 他说
我觉得我的难过是因为热爱生活
因为我必须在12:30去一个地方选择另一个陌生的我
天地的广阔让这里的春天和那里的差了很多
我经常听见窗外大火燃烧 昼夜不舍
象苍白的稿纸变得绯红 因为嘴拙
我喜欢you的长安 红河的日子 小今的爱情
那所有的背道而驰其实
都没有自己的角落
我难过 我不再试图在这里说出一切
因为我忽然发现 我的难过也许只是因为我
不懂生活
我觉得我的难过是因为热爱生活
而它却不堪一击 萎萎缩缩
它为了把一些人推向前 就把一些人插入沼泽
然后让那些前面的高声呼喊
你们 底层的 要努力 要执着
这样无耻的行径它驾轻就熟
我却只能奋力跳进它的陷井
对它谄媚 说 我们 我们是一伙
—
假如你肯望着我
在随便哪棵槐树下
完美当然不会呈现 但至少
我们又过了一天

作者 / flyer/匀称的跑步者

有一天看到才貌双全，家境幸福的女子在角落里哭泣，她说她在那一刻难过。她有什么值得难过的事情？她说，是人，谁没有为自己难过的时候。

有一天看到超级巨星在电视里流着泪受访，被问道为什么有如此成就还会难过。他说世界冠军只有一支队伍，他是最佳球员但不是世界冠军，一想到此生可能无缘世界冠军，他难过。

在世界杯期间我是一个球迷，是球迷总归会难过的；在世界杯期间我是个有限的阴谋论者，面对阴谋论总归会难过的。有一天我碰到一个完全的阴谋论持有者，他告诉我每场球每个球队的命运都有事先的剧本，我难过他会这样想问题，更难过他的话不是全然没有道理。有一天我碰到一个阴谋论反对者一个纯粹的球迷，他怒斥说不许侮辱他热爱的足球不许玷污他几十年的信仰，他说如果事关全人类最美好的事情也是由一撮人在暗中操弄决定，这个世界不如被击得粉碎。我难过因为我喜欢他并羡慕他的态度，我难过我希望自己像他一样可是已经不能。

是的，我不愿意但是相信一小撮人在背地里用见不得人的方式决定着许多事关全体的重大事情，一些看上去很美的事情是个陷阱。一些球队要前进，得击溃一些球队，方式往往并不光明正大；一些人被推向前，另一些人会被插入沼泽，过程里浸透着驾轻就熟的的无耻。我难过即便如此，足球仍然在空中划过美妙的弧线，我难过即便如此每一段路每一条河流每座山脉每个风景每种生活都值得用全部生命去拥抱，我难过即便如此还有那么多让人不难过的事情，我难过有人不仅会为自己，也会为我难过。

这首诗已经够长，荐诗语不该再多长了。我难过是因为觉得这首诗就是我自己写的，我难过因为有时候我并不热爱生活，我难过我们看不懂彼此的难过，我难过有人说出了我想说的一切。

荐诗 / 亢霖
2014/07/10

题图 / Gleen Brow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