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Alexandra Dvornikova
 

夜间上坟

大家打着手电，亮光一点一点
剖开山坳的路
我看见石头、杂草、泥巴
随后它们就像卷轴
合成一道黑暗的缝，我看不见自己
他们也看不见
这道缝怎么收拢了我
接着收拢深沟和群山
接着这个夜晚成为一个点
或者这个点，就是我们还未找到的
曾祖父的孤坟

作者  / 黎衡
选自 / 《圆环清晨》，阳光出版社

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传统节日中元节，又称七月半、祭祖节、鬼节等。相传在这一天，阴曹地府将会打开大门放出全部鬼魂，而已故的祖先也会到阳间收取祭品。

在我幼时的印象中，这一天快天黑时，孩子们往往早早躲在家里，想想鬼怪之事，异常紧张兴奋。今天选的这首诗，也让我回忆起那种复杂的感觉。

首先是对黑暗的描写。诗展开于黑暗的对立面——由手电筒制造的安全的非黑暗空间，但“剖开”一词令紧张感迅速占了上风：这个移动的非黑暗空间是狭窄的、不稳定的。“石头”、“杂草”、“泥巴”等被光亮照过的东西带着回归黑暗的惯性。走过夜间山路的人可能深有体会，由于眼睛瞳孔的适应过程，光照之外的地方往往会显得比不开灯时更黑、更难以辨识。这种强烈的明暗对比使行路人像被周遭未知的黑暗包裹着，“画轴”、“收拢”的比喻很好地传达了这种压迫感。

从“接着收拢深沟和群山”开始，诗歌的视角作了切换，仿佛有一个全景镜头从“我们”这里不断推远，直到“我们”和所有黑暗融为一体、融为一个点，未被找到的“曾祖父的坟”就这样看似和“我们”相遇了。在动画片《寻梦环游记》里，与祖先魂灵的相遇是温馨的，但在我们的传统文化语境中，似乎不单魑魅魍魉使人恐惧，逝去的祖先同样也因为未知而让人感到恐惧。假若人死后真有魂灵的话，从魂灵的角度看，被后人遗忘、被后人恐惧，又何尝不是可怖之事呢？

人人都有死，所以这首诗的结尾也是朝向未来的。在面对一片混沌和虚空时，希望我们能记住些什么，能留下些什么。

荐诗 / 曹僧
2019/0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