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我以为故乡处处是花园

 

题图 / Philipp Barlow
题图 / Philipp Barlow

武汉,我以为故乡处处是花园(节选)

古城,同一地点,雨点反复死去
码头也将消失,你阴沉地说我虚无,这好生的晴朗

未雨绸缪的雨伞下,顶着一个圆月亮
但我比你更平静
我以为,故乡处处是花园

老叶子盖满三个梦中离岛,平头工蜂仍是主角儿
也不是每次暴雨,都如断发巨人连江而来,涉足庭园

十年我历经城市,它们背阳而明亮的窗子前
老坐着我一半阴影,文明复杂的图纸,一半故乡的机敏
十年后,我这端坐的漂泊者,有了地方官的沉默

也见过小偷和妓女,这样一半一半回故乡
像在月下的花园里,天真地问路
捡起地上花环,戴在自己头上
我也曾抚慰她们
有车痕的嫩叶子,就说起蜡烛的迟钝,灰烬无形,没有肉体是忠实的
或因为恐惧,只把现实当从前说起

直到今年中秋节——
肮脏完整的月亮,使人不再有心散步
像一个道具转至台前,像终于走在月亮里面,像得到了月亮
月亮却和我的心一样
不再有任何启示,早知如此
将死盯着路边的爱情和友谊
盯着施与受,盯着每一伤口,这里
渐渐只汇成个苍白皎洁的上坡,流畅、缓慢,又无可留恋
有汽车无可驳斥地通过,到处是逆光、树木刺眼的灵魂
以及灵魂的枝桠

没有一声雷,彻底下起封城的雨来
油一样的纹理,蔓延至长江沿岸
像巨额援助,对无限、无能的情感
把今晚的圆满,补足为一种辽阔的残缺
我的伞也微弱共振起来,手像杂耍者,托举着一切颤抖

水珠像无数个月亮滚动着,我托举着
渴望托举的故乡,它已经变老,变轻,变多
处处幽暗深沉的角落,每个向外的刀锋
都有一条向内的伤痕的小巷,有时
他们把整个码头、整个下雨的港口
塞入一个小巷

农夫模样的老警察,穿着雨衣,继续按住车头,在虚线里饮水
在我脚下,一层青苔渐渐浮现
跟着一个庸人的咏荷诗

有时我突然回故乡,脚下就是这片湿滑,耳边常有一只蚊子
蜜蜂般地叮咛着,举目就是这团迷雾……

作者 / 邹波

这已经是第几天了,情绪依然被各种不断曝光的真相影响着,被各种半真半假的信息左右着,处在禁闭期的不安全之中,每个人的情绪似乎都不那么稳定,“不是愤怒得手脚冰凉,就是感动得热泪盈眶”。

索性不去管那些吧,今天就单纯的想一想这座城市,这座仍被病毒伤害着的“疫城”,无疑的,也是一千万人心中的“伤城”。

我喜欢武汉这座城市,但从没有想过它是一座花园。外地人如我,对武汉的喜欢或者向往,大抵还是在于这座城市的气势和气质。武汉三镇,长江汉水,“烟雨莽苍苍,龟蛇锁大江”,就算没有去过,仅凭想象,已然心折。

你没有在这个城市生活过,如何想象一个家庭父母双亲感染疫情,无处可以住院,儿女开车在长江上南北穿行寻找医院的奔波之苦?你没有在这个城市生活过,又如何想象兄妹在同一座大桥上行驶,一个在上一个在下,电话中互通母亲去世消息时的那种痛苦与隔绝?

你没有在这个城市生活过,如何想象一个普通的武汉人,是怎样度过封城后的每一天?如何体会一个身居武汉的诗人的愤怒?那以武汉为故乡的人,曾以为故乡处处是花园,又如何体会他十年后,已然端坐为一个漂泊者,居然也“有了地方官的沉默”?

这首诗是我这几天读到的最好的诗,当所谓“抗疫”诗歌突然被批量制造的时候,一首摇荡心魂的诗篇何其珍贵。“有时我突然回故乡,脚下就是这片湿滑,耳边常有一只蚊子,蜜蜂般地叮咛着,举目就是这团迷雾……”

对这首诗,我放弃解读,其实只要诵读,只要倾听,只要体会就已足够。所以我特别推荐今晚的朗读。被不断刷新的过剩资讯填饱的人们,不妨暂时放下它们,在倾听朗读的同时想念一下这座城市,不管它是不是你的故乡,不管你有没有去过那里。想想它的历史,它的现在,想想那里的朋友,以及那里的陌生人。

荐诗 / 流马
2020 / 01 / 31

第2519夜​第2519夜​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