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我的天才女友》剧照
莉拉让我的讲述变得艰难。我的生活推动着我，我总是想象着假如她在我的位置上，假如她有这份幸运，她会怎么做。她的生活不停出现在我对面，出现在我说的话里，那些决绝的动作里。我的话里常常有她影响的痕迹，或多或少，她暗地里左右着我，还不算那些她从来没说过，我能推测到的话，那些我之前不知道，后来我在她笔记里读到的事情。她对那些事件的描述都是经过过滤的，有些是真的，有很多隐含的事情，还有谎言。所有这些都是对逝去时光的艰难衡量，而这一切都建立在不可靠的语言之上。
《新名字的故事》 85 章 Elena Ferrante
Sì, è Lila a rendere faticosa la scrittura. La mia vita mi spinge a immaginarmi come sarebbe stata la sua se le fosse toccato ciò che è toccato a me, che uso avrebbe fatto della mia fortuna E la sua vita si affaccia di continuo nella mia, nelle parole che ho pronunciato, dentro le quali c’è spesso un’eco delle sue, in quel gesto determinato che è un riadattamento di un suo gesto, in quel mio di meno che è tale per un suo di più, in quel mio di più che è la forzatura di un suo di meno. Senza contare ciò che non ha mai detto ma mi ha lasciato intuire,ciò che non sapevo e che poi ho letto nei suoi quaderni. Così il racconto dei fatti deve fare i conti con filtri, rimandi, verità parziali, mezze bugie: ne viene una estenuante misurazione del tempo passato tutta fondata sul metro incerto delle parole.
我并没有赢得什么，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可赢取的。她的生活中充满了各种或好或坏的事情，惊心动魄的事情，和我经历的一切相比，毫不逊色。时间只是毫无意义地过去，偶尔见见面很美好，只是为了听一下另一个人的脑子里疯狂的声音，还有这种声音在对方脑子里的回响。
《新名字的故事》124 章 Elena Ferrante
Non avevo vinto niente, che al mondo non c’era alcunché da vincere, che la sua vita era piena di avventure diverse e scriteriate proprio quanto la mia, e che il tempo semplicemente scivolava via senza alcun senso, ed era bello solo vedersi ogni tanto per sentire il suono folle del cervello dell’una echeggiare dentro il suono folle del cervello dell’altra.
有一天，我和身边的朋友吃冰淇淋，很美味，我说：“先吃完的人可以抢没有没吃完的。”我知道，这是另一个人在很久之前对我说的，那时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末期，两个少女在师大路的小摊前闲逛，各人手上拿着一根糖葫芦在吃，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了这样的话，一个女孩消瘦尖刻，一副噩梦初醒的样子，另一个却是富足家庭幸福开朗的女孩。除了这句话，当然还有其他东西留在了记忆里，成为个人语录的一部分，这是两个人生命的相互渗透结果，是一种温暖的财富。
两个人的生活可以相互渗透到什么地步，看莉拉和莱农就知道了。只是这段关系不均衡，强悍的一方左右着对方的语言和思想。莱农到老都怀疑真正的力量和价值在莉拉那里：莉拉真正经历生活，而莱农记叙生活，两个头脑掀起的共振，才是最珍贵的、惊心动魄的体验。
我是在应该是在17年翻译的这部小说，这本书里充满着狂热、激动人心的青春，会激起人很多回忆，或者共鸣。费兰特说这是她写得最快的一本，青春受爱欲支配，总是会一气呵成。我再次看到这两段时，辨认出了这些年的心思：如果我在你的位子上，我会怎么做？莉拉当然不可能在莱农的位子上，但她通过某种方式全程参与了莱农的生活，阻止莱农陷入一种虚假、做作的生活，每一个人都能看到莱农为了达到真诚而做出的努力，这种“真”是这套书最可贵的地方。
莉拉永远都在提醒莱农记住真相，每一次都像耳光一样响亮。比如说莱农在伊斯基亚岛屿收到莉拉的来信，她马上自惭形秽起来。生活在表面，不愿意看到现实最黑暗的部分，这样当然很安全，很正面，很容易让人感动得热泪盈眶，但真相却是另一个。书中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场景，在PCI支部会议上，莉拉抱着孩子上去讲，一段讲话也像耳光一样响亮，劝那些在场的资产阶级小姐少爷不要意淫工人阶级。这套书和电视都获得喜爱，那也是莉拉罕见的真诚在背后支撑着。她仿佛反复对莱农说：看清真相吧，不要做梦了。
我之前和陈英聊道，作为那不勒斯四部曲的译者，你在某种程度上是最贴近这个故事的人。对于这段友情，她在之前接受采访时就已经给出了最好的答案，“两个人异质的部分在支撑着这段友谊。”这部系列书籍和同名影视剧的流行绝非偶然。现实生活中，所谓的塑料友谊，在女性感情中占比其实极低。女性之间的感情远比刻板印象复杂、冲动、有更多的牵扯。它包括强烈的牵绊，细微的较劲，温柔的记挂，困境里的义无反顾，在自己没那么好的时候希望你也没有那么幸福的坏心眼。甚至还有超出友谊的依恋，踏破边界的触碰，类似于“爱情”的某一瞬间的排他性。
有时候你很难说清是不是这个大背景造成的——造成那种奇特的爱怜、恨意和共同体般的命运。她们用了一辈子要摆脱这个贫苦暴力的家乡。彼此之间有一个人走出去，那留下的人似乎也有了希望，但又意味着，有一个人留下来，另一个人便永无可能真正离开。所以，在看到很多人对这段感情的评价是“无法辨别是谁更幸运因为拥有了对方”的时候，我会想，这份感情其实恰巧是双方共同的不幸造就的。
《纽约书评》说，那不勒斯四部曲精彩而又持久地探索了嫉妒——这种最为致命的情感，因它有时候会将自己伪装成爱。
不是的，那就是爱。是她们仅仅拥有的东西。
那份“努力努力再努力，然后你就可以离开那不勒斯”的幻觉，是一条永远系在她们脖颈上的线。比血脉还要难以斩断。这样的联结是痛的。她们看起来渐行渐远，但只要提到那不勒斯，就不得不彼此对望。
第2565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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