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钱来到诗人的手上

配图 / Iwo Zaniewski

一些钱来

一些钱
它流通在人间,
它会来到我的手上。
我要接住它,
像一瓢水一样捧着它,
它要给我买来奉养,
我就送它上路。
我不能像鸟儿一样捉住它,
那样它的歌声,
就会变成吱吱的救命声。
在关键时刻,
它却会救我一命。
它从我的手里飞走或者流走。
在最关键的时刻,
它无用,
我心安理得于它的无用。

2021年8月12日

作者 / 一如
选自 / 《明月之心》,北岳文艺出版社

鲁迅在《灯下漫笔》里,谈到一则和钱有关的故事。民国二年三年时,袁世凯称帝导致国内恐慌,大家都害怕手里的纸钞不值钱,都纷纷去想办法换铜元,时在教育部任职的鲁迅也不例外:

我还记得那时我怀中还有三四十元的中交票(指中国银行和交通银行发行的钞票),可是忽而变了一个穷人,几乎要绝食,很有些恐慌。俄国革命以后的藏着纸卢布的富翁的心情,恐怕也就这样的罢;至多,不过更深更大罢了。我只得探听,钞票可能折价换到现银呢?说是没有行市。幸而终于,暗暗地有了行市了:六折几。我非常高兴,赶紧去卖了一半。后来又涨到七折了,我更非常高兴,全去换了现银,沉垫垫地坠在怀中,似乎这就是我的性命的斤两。倘在平时,钱铺子如果少给我一个铜元,我是决不答应的。
 

先生由此生发的“人极易变成奴隶”的深论姑且不提,只那一句“一包现银塞在怀中,沉垫垫地觉得安心”,就让人一下子同理了那种安全感。

这首诗写的是诗人对待钱的态度。钱流通在人间,总会有一些来到自己手上,你要像“一瓢水一样捧着它”,这是对金钱的一种尊重。钱给我们换来“奉养”,然后就离开了我们,所谓花钱如流水,流水是流动的,理当如此。然而诗人又说,你不能像捉鸟儿一样去捉钱,阻止它的自由流动,否则它的“歌声”会变成“救命声”。诗人要表达的也许只是说:君子爱财,须取之有道。

接下来诗人表达了一种矛盾。一方面,钱“在关键时刻”,“会救我一命”,然而诗人又说,在“最关键的时刻”,钱又是无用的。那么,这个“关键时刻”和“最关键时刻”的区别在哪里呢?诗人或许是说,有些事钱能解决,有些事钱也解决不了。我于是想到另一句话: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钱能救命,那是身体的命,花钱能治病,能赎人,能解决一时之困窘。那不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呢?情感问题,精神问题,人之为人的终极问题,那些超脱于吃穿住用之上的意识形态问题。

诗人也是人。诗人也需要钱,没有钱就没办法生活。无力生活,也就无力写诗。写诗的确是一件投入产出严重不成比例的职业。在普通人看来,写诗不赚钱,但写诗也无非就那几行罢了,又能投入多少精力和体力呢。只有真正写诗的人清楚,诗人仅仅为了那几行,很可能成年累月什么别的事就都干不了。诗歌的“毒性”在于,它很可能会让诗人丧失去做诗歌之外任何事的积极性和能动性。

不可否认,这个世界上,也有很多有钱的诗人,他们在充分解决了这个基本问题之后,又回来寻找诗歌。这就恰好证明了一件事:在诗无用的地方,钱有用;但在钱无用的地方,诗有用。诗人心安理得于钱的无用,正如心安理得于诗的无用,这在诗人那里,无疑是统一的。在物质与精神之间,在有用与无用之间,任何人都要在其中做一个“无间”的行者。

听到一些传闻,说美联储9月份会降息,很多国人都盼望着,似乎美联储一降息,钱就要回流中国。看来大家真的是缺钱了,盼望着钱来,盼望着流动性向好,盼望着能有更多赚钱的机会。要生活,要吃饭,还要还花呗和借呗,还信用卡,还高利贷。没有钱的流动,再低欲望的生活也将无法支撑,再高的精神需求也变得虚无缥缈。

送给大家一首老歌,Pink Floyd的Money,听听钱响的声音,想想如何让钱get away后再get back。

Money ,Pink Floy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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