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湖，密歇根州
夜空与湖的边缘之间
已没有地平线。这湖的名字，源于那种动物的丰盛——
然而命名后的十年内，
它们便被猎杀至灭绝。我说得太多关于世界末日的事，
我的新爱人说。可我还是不能告诉他，
土星的光环
正在消失。它的引力压垮了那些微小的卫星，
它们奋力想把光带固定。我们从午夜的码头
望见那黄水晶的星体，我只对他说
其中一环的颤动是如此精准，
几乎像一首可以谱写下来的音乐。
如若成真，我们或许能揭示
那颗行星的内核——但还有更重要的事。
入睡前，我们开始唱些傻气的情歌，
直到吉他弦割破他的指尖，让他惭愧于自己的柔软。
他为我做番茄汤和烤奶酪三明治，当我淋浴时，
然后他加入进来。亲吻我的膝、我的指尖。我们在湖中浸过的
每一处肌肤都在灼烧，我便解释
在土星周围，环是由冰构成的——有的细如糖粒，有的宽如房屋。
那如果我们也这样呢？以爱筑屋，
种一园番茄，辛辣的芝麻菜。
再种桃李的果园，还有繁盛的野樱桃，
供重新放归的小群麋鹿栖息。
在爱的努力面前，时间无意义。
我们还有一亿年
才会失去那土星的光环——而伽利略用望远镜
发现那颗行星，不过才过去数百年，
他还以为那些环是耳朵。
我理解这种欲望，我真的理解——
想将一张脸捧在掌心，把它唤作黄金。
Elk Lake, MI
between the night sky and the edge of this lake, named for its abundance
of an animal that within a decade of naming
was hunted extinct. I speak too much of apocalypse
says my new love, to whom I cannot admit
the rings of Saturn
are disappearing. Its gravity overwhelms the tiny moons fighting
to keep the bands in place. As we witness
the citrine body from the midnight dock,
I say instead how one ring wavers so precisely
it makes music
we could record on sheets. Doing so would reveal what lies
at the inner core, but there are more important endeavors.
We have begun, before bed, singing silly love songs
until guitar strings slice his fingertips and he apologizes
for the softness. He makes me
tomato soup & grilled cheese while I shower and then
joins me. Kisses my knees, my fingertips. Every body part we dipped in the lake
burns, and I explain
how on Saturn, the rings are made of ice—some grains as small as sugar, some as wide
as a house. And what if we do? Make a house of our love, with a garden
of tomatoes, spicy arugula. Orchards of stone fruit & an abundance
of choke cherry to sustain the little herd of elk that's been reintroduced. Time
means nothing against efforts of love.
We still have 100 million years
before Saturn loses its rings, but mere centuries since Galileo
first found the planet in his telescope and mistook the rings for ears.
I understand this desire, I do.
To hold a face between my hands and call it golden.
一首爱情诗用地名命名，往往伤感又浪漫，今天这首诗也不例外。
题目中的“麋鹿湖”（Elk Lake）位于美国的密歇根州，和“五大湖”之一密歇根湖相连。
这个湖的名字来源于一种鹿“elk”。
网络版《剑桥中英文辞典》对“elk”的解释是“驼鹿，麋”。“麋”这种鹿的定义在汉代的《说文解字》和《释名》中就出现了，《说文》的定义是“鹿属。冬至解其角”；《释名》的定义是“泽兽也”。当然，通过这些解释，我们还是不知道“麋”是什么鹿。不过，“驼鹿”分布在很北的地方，比如大兴安岭，所以中原人很难见到，因此最好的候选鹿就是又被称为“四不像”的中国特有物种“大卫神父发现的鹿”（Père David’s Deer，Elaphurus davidianus）。
所以，“麋鹿”开始应当指的就是“四不像”。后来有人见到“驼鹿”（Alces alces），发现它也喜欢待在水边，于是把它误称为“麋鹿”。
那么，“Elk Lake”中的“elk”是“驼鹿”吗？很遗憾，它又是另一种鹿——加拿大马鹿（Cervus canadensis）。当初北美殖民者见到这种很大的鹿，把它误称为“elk”。
所以“Elk Lake”应当翻译成“马鹿湖”。我之所以把它翻译成“麋鹿湖”完全是出于审美的原因——“马鹿湖”太难听了，更何况“马鹿”在日语中还有骂人的意思。
“Elk Lake”的名字来源于1858年，一些美国西部拓荒者在湖边发现了加拿大马鹿的鹿角。这种鹿很快就因为农垦和过度狩猎，于1875年在该地区灭绝，后来美国政府又从其他地方引入了加拿大马鹿，重新形成了马鹿群。
这个灭绝又重生的故事，正是本诗的主题。诗中提到了“新爱人”，暗示她之前有过一次非常悲剧的恋爱。 即使在新的关系中，作者也总是喜欢在大脑中收集悲剧的故事——比如两人刚刚游览过的湖泊附近的鹿群灭绝事件。
但是，新的亲密关系，它的幸福和性福，让作者感到救赎和复苏——就像重新放归的鹿群在繁衍生息。 然而，作者悲观的底色并没有因此改变。她知道，土星的光环最终会消失。
本诗荣获《Palette Poetry》杂志2022年“爱与情欲奖”季军，客座评委卡尔·菲利普斯（Carl Phillips）如是评价道：“我欣赏诗中跨越的辽阔距离——从湖边受威胁的鹿群，到同样面临威胁的土星光环；从诗人当下的即时时刻，到伽利略的时代，再到一亿年后的未来。在如此浩瀚的世界中，亲密也会显得孤独。因此诗人渴望一些微小、可触摸、可命名的事物：‘将一张脸捧在手心里，并称它为黄金。’”
关注广阔时空的人，往往会有悲伤的底色——这并不是缺点，有时反而是一种颇具吸引力的个性。但是同样的人，也知道希望的存在，同时知道，面对遥远的湮灭，我们还有足够时间营造和享受——在爱的努力面前，时间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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