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雨声，我还记得，说了什么话对你，却都遗忘

今天的推荐，是歌，也是诗。

诗和歌，分分合合、源远流长。现代诗直接谱曲唱歌，很难。流行歌曲的歌词，能成为好诗，也难。

对《晓梦蝴蝶》的欣赏，从潘越云的唱，到陈志远的曲，再到三毛的词/诗……，我自己经历了很多年、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知其人，未听其声（潘越云）。

那是1989-90年前后，是磁带、walkman……，齐秦、谭咏麟、张国荣、童安格、陈慧娴、陈百强……的年代。店里能见到潘越云的盒带，却并不流行。作为滚石成立后签约的第一位歌手（1980年），80年代是阿潘的辉煌年代，集滚石万千宠爱于一身，罗大佑、李宗盛、陈升……都围着她转。但彼时台湾歌曲在大陆少有传播，火遍大陆的只有因邀上了春晚的费翔，后来是齐秦。

第二阶段：听到歌声，从此一生粉阿潘。

1996年，在上海，第一次听到滚石1992年出品的2CD纪念专辑《潘越云10年情歌蒐集盒+潘越云10年原生剧情片》，初听不觉，但几个月下来，倾倒赞叹，喜欢得不得了。

第三阶段：《晓梦蝴蝶》成为No.1，发现作曲大神陈志远。

阿潘好歌太多。一开始，《晓梦蝴蝶》并没有太突出。但光阴流逝，人生经历，再听《晓梦蝴蝶》，被歌词击中。而每听一次，感慨就愈深：世事变幻，许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能够完全把握和信仰，每一次低回，都需要"等待，等待时间给我一切的答案"。这首歌，愈听愈入心，渐渐成为单曲循环榜的No.1。

后来，又一度想对晓梦蝴蝶的词尝试自己谱曲，惊讶发现完全不可能，太难了……。再仔细对照听原曲，每一句都出人意表，转折、高低、延长……，然后又以极妙的方式婉转、舒缓、娓娓地行进下去……。曲律高超，和歌词配合得天衣无缝，对作曲者陈志远惊为天人。

第四阶段：发现三毛词，不仅是好歌词，更是好诗歌。

前几天，一边开车，一边这首歌又浮现，于是哼唱起来……突然在一个瞬间惊觉：这个歌词，是极高超的诗。从诗的角度，文字水准之高，近乎是另一个次元、另一个世界，是和我们写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诗。

为什么这样觉得，简略言之，有4点：

一、文字晓畅、通俗又优美；

二、通俗又深刻，包含三毛至深情感和人生感悟；

三、以唯美神仙叙事营造梦幻般场景：在梦中，满天彩蝶，蝴蝶扑向枕边"说、说……"，而人回应"不、不……"，醒来之后，说过的话也"全都遗忘"……。

四、拓展现代中文语言的边界。"晓梦"是古诗中语，并非现代汉语词汇。白话文中只有夜梦、春梦、白日梦……，经三毛化用，"晓梦里，满天彩蝶……"，完成了"晓梦"这个表达的现代白话化。

一首歌词/诗，集上述四者于一身，通俗、优美、深刻、感人且拓展了语言的边界，太了不起了。

这一次，也让自己刷新对三毛的看法：之前对她的印象，就是一个浪漫大文青，写了一些属于少男少女的情感和文学记叙文字……，但今天对三毛的文字，感觉要好好仰望，以后再找时间细读。

又特地去查了《晓梦蝴蝶》这首歌的背景：“1985年春，三毛带着一叠带有古诗词味道的歌词手稿找到滚石老板段钟潭，希望由滚石歌手们谱曲、演唱。滚石的王新莲和齐豫建议三毛写自己的故事，由齐豫和潘越云演唱。三毛接受建议，耗时七个月完成了自传式专辑《回声-三毛作品》，最初那批古典风格的词，最后只留下《晓梦蝴蝶》，第15号。《晓梦蝴蝶》讲述了三毛经历初恋伤痛后，对爱情产生怀疑的心境。三毛曾说写这首歌的时候，自己就像一只翩翩然的蝴蝶，而蝴蝶朝生暮死，寓意着爱情的短暂与无常。潘越云演唱完后，感动得忍不住落泪。”

我再搜“一叠带有古诗词味道的歌词手稿”，却找不到更多的线索……，这一批歌词，如果真的佚失，那真的是大损失，心痛……！

《回声-三毛作品》这个专辑，后来新写的词，难度也很高，但陈志远、翁孝良、李泰祥、李宗盛、陈扬、王新莲……这些作曲人，写出来都别致有韵味又好听。让人禁不住感慨：滚石黄金年代那一批人，谱曲方面无所不能。而滚石能用一个专辑来讲三毛一个人的故事，真是今日不可想象，自由不羁又奔放的创意和魄力！

歌为好诗、诗为好歌，都很难得。

但——幸好，有鲍勃.迪伦、保罗.西蒙，有罗大佑、李宗盛、达明一派、陈升、黄舒骏、张楚、许巍……。通俗、优雅，有诗意，又有绝好之曲、唱，三者兼备，这个要常常非纯人力，要靠神仙安排、天作之合。

回顾对三毛、《晓梦蝴蝶》的欣赏过程，因过去的愚钝而惭愧，但又庆幸自己虽晚但到的这一份觉知。

又及：1994年，台湾音乐人评出“台湾流行音乐百张最佳专辑”（1975-1993），潘越云6次入选，高居第一。阿潘的歌，不止有唱功，很多歌，文字极好：譬如李宗盛写的叙事情歌《小镇医生的故事》；陈幸蕙集秦观、周邦彦、晏殊等大词人句而成的《浮生千山路》；童谣小令般的《天天天蓝》、《西风的话》；李泰祥大气雄浑的《京华烟云》；源于达赖六世仓央嘉措情歌的《夜会情人》……，以潘越云的地位，并不需要再宣传。

诗歌、诗歌，一起读诗、一起听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