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相信

你不要相信文字中的往事，
或一切說出來的話。
傻子經常開口，
許多明智者則保持沉默。

你不要相信
所有許可的事
倘若人人這樣做，
這個世界就快睡著了。

用你的小腦筋
帶著懷疑試著做。
用你的斧子砍木頭
就知道腐爛的地方在何處。

沒有合情合理的原因
就什麽都別承認，
迷信有如灌木
砍走了舊的，長出新的。

你不要隨便斷言，
你的話里要多用一個“可能”。
天地之間
被隱藏的事情可不少。

你要是把知識引導到
你最深的愛，
你便可以安心落意地
面對上帝與人。

世界是黑暗的
生活充滿了謊言與混亂。
思想閃爍照路
我們踟躕而行。

作者 / 豪格
翻译 / 西川

又是一首说教诗，或者鸡汤诗。第一次读诗的神马芯说，她把握不住这类说教诗的调性，担心读出来没有感觉，我想她大概是担心以她的年纪朗读这首诗会没有说服力，其实她不知道，把说教诗读出萌点，说教就会变得十倍有效。新声优石一就很喜欢这首诗，她愿意把它当做送给小孩的礼物，教他们在“小脑筋”里注入怀疑的因子。

其实我要说的是，怎样写好一首说教诗（或者叫哲理诗、理念诗、喻理诗）是最考验诗人的。豪格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本。他真正懂得如何用诗性来包装一个道理，让说教不仅不显得叨逼叨，相反变得有趣；如果豪格的职业是教师，他一定是学生们最喜欢的那种老师，给他们一个想象的斧头，去砍斫掉道理的枯燥外皮。

中国格律诗向有“救句”的说法，指的是音韵上如何用下一句挽救写拗了的上一句。这个我不太懂，但我从豪格的诗里，却看出另一种“救句”：怎么用一个好句子去挽救前面那个平庸的句子。比如：“用你的小腦筋/帶著懷疑試著做。”这一句就毫无新意，但紧接着下一句则会改变你的看法：“用你的斧子砍木頭/就知道腐爛的地方在何處。”同样，“迷信有如灌木/砍走了舊的，長出新的”也挽救了“沒有合情合理的原因/就什麽都別承認”。

这种拗救组合达成某种说教和诗性的对称。豪格的诗句就是这样简约不简单，直白通脱，没有一个多余的字，并且严格地把握着一种声韵的节奏。

也并不是说豪格的那些道理就全无新意，这一句就很新鲜而且耐人寻味：“你要是把知識引導到/你最深的愛，/你便可以安心落意地/面對上帝與人。”如何把“知识”引导进你的“爱”中，这就是一个值得深思的事情，更何况这样做之后，会达到这样好的结果——“安心落意地面对上帝与人”——谁不想去过这样的生活呢？

最后一段又是一个典型的拗救组合，重点在于：“思想閃爍照路/我們踟躕而行。”这是一个警句，也是全诗的高点。思想是人类为自己发明的手电筒，但即便如此，在茫茫黑暗宇宙中行走，人类啊，你还是要谨慎些。

荐诗 / 流马
2014/01/13

题图 / Honthorst, Gerrit v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