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付账

他的购物推车里装的东西 
与我的里有所交集 
那暗示了共同生活的某种可能不是吗 
这不美吗 
我们在不同的公寓里吃同样的解冻食物 
这不暗示了某些共同的人格倾向吗 
这不美吗 
我们用一样的肥皂和肥皂盒子 
这不美吗 
我们可以把公寓并在一起 
我们的身体合在一起 
使某些统计数字上升 
又使某些统计数字下降 
使某些政治立场更坚定 
又使另一些政治立场更不坚定 
这不美吗 
我们一起旅行 一起购物 
只要一部手推车 
这不美吗 
他为什么不爱我
就在超级市场门口 
他不知道他可以改变某人命运这件事 
他甚至不知道 

他也可以顺便改变自己的 

作者 / 夏宇

“排队付账这件事情，有人付完账就走了。不知道接着要付账的那人爱上他了，忽然腼腆起来。不进则退那一套，此刻你不前进，此刻你不追出去。大家一起老死在队伍里多好。”

这首诗很长就选了中间这节，讲得就是一个发生在排队付账这个等待过程里的一见钟情。前面的人在结账，后面的人忽然爱上了他。既找不到理由追出去，也没有行动让对方感应到，却期望他能结完账等着她。这里短短时间的纠缠好像漫长过一生。这种脑海里自导自演的单恋也似乎枪林弹雨里走了一遭般扣动人心。

就那么唐突的，被击中一样执意认为那个陌生人是该爱你的。一定会爱上你的。如果那个人不爱你这一辈子都完了。就像这段节选里，购物篮里相同的解冻食物、相同的肥皂盒就让她几乎已经可以完美地设想好共度一生的情景了，而这仅仅发生在排队付账过程中。

大概每个人都印象深刻，胡兰成描述张爱玲倒茶那瞬间让他有多么惊艳——“随即她进房里给我倒茶，她拿茶出来走到门边，我迎上去接茶，她腰身一侧，喜气洋洋的看着我的脸，眼睛里都是笑。”

它发生的特别快特别剧烈。以至于我写着这篇推荐的文字，都不太清楚能不能表达出来这种突如其来的、劈头盖脸地心动。

就好比你看见她背朝着你倚在门旁边，袖子挽到手肘处。她就是站在那里，可能是清晨也可能是傍晚，光线不错或者很烂。她可能会回头，她可能会回头的时候正好望着你，她可能会回头正好望着你然后光沿着她转过头的动作照耀你的眼睛，或者说，她可能正懒散地抓着头发想束起来然后无意间回头看你。但她可能根本没有回头，但给你了一种她倚在门的旁边就一定会回头的感觉。还带着笑。

荐诗 / 老汉

2016/0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