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雪

今天艾尔帕索所有的飞机都睡在跑道上。整个世界都耽误着。所有的政治顾问都低头喝威士忌，仅仅在漂亮的有伤疤的女招待出现的时候才抬起脑袋看一眼，她的项链是打字机的按键做的，在她给他们倒饮料的时候叮当作响。在巨大的玻璃窗外飞机完全被雪覆盖，雪在机翼上叠积。我觉得自己就像手机充电器堆起的大山。我们每一个父辈的每一种不同的信念都只能给我们提供部分的保护。我不想在手机上和天使通话。这一夜我在上床之前就已经开始做梦。梦见咖啡，梦见古代的将军，梦见那些雕塑的脸，给我的每一种感觉以永恒的表达。我检视着我的感觉，这个过程没有任何感觉。我在沙漠边缘骑着我的蓝色自行车。我是眼前这杯水的总统。

作者 / [美国] 马修·扎普鲁德
翻译 / 光猪

April Snow

Today in El Paso all the planes are asleep on the runway. The world
is in a delay. All the political consultants drinking whiskey keep
their heads down, lifting them only to look at the beautiful scarred
waitress who wears typewriter keys as a necklace. They jingle
when she brings them drinks. Outside the giant plate glass windows
the planes are completely covered in snow, it piles up on the wings.
I feel like a mountain of cell phone chargers. Each of the various
faiths of our various fathers keeps us only partly protected. I don’t
want to talk on the phone to an angel. At night before I go to sleep
I am already dreaming. Of coffee, of ancient generals, of the faces
of statues each of which has the eternal expression of one of my feelings.
I examine my feelings without feeling anything. I ride my blue bike
on the edge of the desert. I am president of this glass of water.

Matthew Zapruder

我知道热情的，深情的诗可能会更受欢迎，但有时还是忍不住介绍一些我个人特别喜欢的，并不一定会传播很广的诗。

这些诗让我想起一类我很喜欢的动物——陆龟。它们会静静地在一个角落里啃水果，然后慢慢地爬到相当远的另一个角落排便，之后在两者中间的某个地方把头和脚都缩进壳里睡觉。看起来这些动物带有一种来自侏罗纪的顽冥不灵，但其实它们相当聪明，在迷宫测试中可以胜过老鼠，并且喜欢享受抚摸。

《四月雪》就是这样一首诗。开始时，我觉得在这个万物生长的季节，发一首这样名字的诗不太“吉利”，但看了诗的内容，倒是颇合我现在的心境。这首诗写的是四月天降怪雪，诗人被困在一个中等城市的机场的感受，很适合一个一段时间里诸事不顺的人。“我觉得自己就像手机充电器堆起的大山”特别传神又特别“接地气”，没有比这一句能更好地形容身心都处于停滞状态的现代人了。而“我们每一个父辈的每一种不同的信念都只能给我们提供部分的保护……梦见那些雕塑的脸，给我的每一种感觉以永恒的表达”则让人想起伟大的文学传统中的很多名句，比如庞德的“人群里忽隐忽现的张张面庞， 黝黑沾湿枝头的点点花瓣”，或者福尔（Jonathan Safran Foer）的“有时我可以感到我的骨头被我没有经历的诸多人生的重量压紧”。我们处在无穷的历史和文本的包围之中，它们既给我们保护，同时也给我们重压，更多的是一种甜滋滋的无能为力。所以，我们总是做一种“检视感觉却没有感觉”的梦，发现自己充其量只是手中那杯水的总统。

写出这样的诗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觉得这恐怕就是诗人在绝大多数时间里做的事情吧。你说，钓鱼爱好者做的事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可能就是喜欢抓住时机，劳力费力钓起一条巨大的狗鱼，端详它阴郁，吓人，同时又美丽的脸，然后再把它们放回深黯的河水中吧。

荐诗 / 光猪

2016/0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