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仿佛从未来临,就离我而去的幸福

东山魁夷

季节

晴朗的日子
马在山巅路上想抽烟歇息。
一针一针缝着云彩
树莺正啼鸣。
那是一种仿佛从未来临,就离我而去的幸福
哀伤的音色。
深绿的群山重归寂静
挡住了去路。
他觉得寂寞便发出一声嘶鸣。
枯草般伸长的鬃毛燃烧
从不知何方传来同样的嘶喊。
此刻,马儿在近旁,感到温暖身体的气息。
并看见了久远岁月在顿时间凋零。

翻译 / 吴菲
配图 / 东山魁夷

季節

晴れた日
馬は峠の道で煙草を一服吸ひたいと思ひました。
一針づつ雲を縫ひながら
鶯が鳴いております。
それは自分に来ないで、自分の去つた幸福のやうに
かなしいひびきでありました。
深い緑の山々が静まりかへつて
行手をさへぎつてゐました。
彼はさびしいので一声たかく嘶きました。
枯草のやうに伸びて鬣が燃え
どこからか同じ叫びがきこえました。
今、馬はそば近く、温いものの気配を感じました。
そして遠い年月が一度に散つてしまふのを見ました。

左川爱曾在发表于诗歌杂志CAHIER第七号(1934年5月)上的散文《如果是鱼眼的话》里,谈及现代绘画与诗歌创作的相似性,从中可以窥见她对诗歌本质的深刻理解:

画家拥有线条与色彩,可将瞬间的形象在现实空间中自如地具象化。他的魔法成功地打破了所有的寻常观念,最为大胆地建起由日光与精神之光精细分析而成的映像。有时还能给人们从未想到过的事物赋予形状。抑或打碎司空见惯之物,贴上新的价值标签。我认为画家的工作与诗人的工作非常相似......

左川爱认为,诗与画一样,应摆脱陈旧观念的束缚,从不同角度,用多重视角观察世界。如同拥有视角开阔的鱼眼,“切换各种角度去审视”周遭事物,再将所见的景象“回归到思维的领域”,并从中进行表达。这种创作方法也可以作为理解左川爱作品的一个切入点。那些寻常所见的事物通过“鱼眼”透视被重新构建,形成立体而多层的诗意空间。

基于这样的创作思想,左川爱的诗作风格鲜明且富有实验性。在短暂的创作生涯中,她以一种融合语言碎片、视觉意象与多重感官经验的写作方式,创造了独具一格的日语现代诗:

昆虫以电流般的速度繁殖。
舔遍了地壳的肿块。
翻出华美衣衫的里子,都市的夜像个女人似的睡了。
我这就晾干躯壳。
如鳞的皮肤是金属般的冰冷。
抹黑了半边脸这个秘密其实无人知晓。
夜,让那个将失窃的表情自由旋转的有痣的女人忘乎所以。
(Variété 创刊号,1930年8月)

这首《昆虫》是诗人最早发表的两首作品之一。另一首是同期发表于不同刊物的《青马》。

马奔下山发了狂。从那日起她吃青色食物。当夏季将女人们的眼和袖染上青色,就在城中广场欢乐地旋转。
露台上客人们那样吸烟以至白铁皮般的天空中胡乱画着贵妇人头发的圆环。想把伤感回忆如同手绢那样扔掉。但愿能将爱恋与悔恨以及漆皮鞋忘记!
我就无须从二楼跳下。
海升上天空。
(《白纸》第10号,1930年8月)

这些看似破碎而跳跃的诗句,构成了如现代派绘画一般的超现实景象。她的诗句是非线性、非叙事的,抛开了时间顺序与逻辑因果,通过打断叙述逻辑,构建出如拼贴般的诗歌构造。又如这首《梦》:

现实只在正午裸露的光线中崩塌。一切事物白得尖利。背对着透明的窗,她无法说明。只是,她的指环无数次地重复那反射。华丽的彩色玻璃。被矫饰的时间。它们又将绕过房屋选择热闹的道路吧。冒汗的暗淡叶子。叶上的风因跛足而动弹不得。虽拒绝着黑暗的幻影我知道。知道人们的不诚实。在室外咸辣的空气正卷起魂魄。
(MADAME BLANCHE 第2号,1932年7月)

诗人的主观感受仿佛经过了多重的浓缩,在日常与梦境般的变形之间穿行。语言犹如未经打磨的闪亮碎片,让读者无法用通常的阅读习惯去读懂它们。与其去追问“正确”的解读,不如直接感受文字内部涌动的情绪与张力,让阅读成为一种在个体经验与诗意空间中的共振与展开。而这也正是现代诗无可替代的魅力所在。

左川爱,1911年2月14日生于日本北海道东部的小镇余市町,本名川崎爱。她自幼没有父亲,由母亲川崎千代抚养长大。千代是个虔诚的金光教信徒,曾与家人在余市经营一座规模不大的苹果园。爱与哥哥川崎昇和妹妹川崎菊均为同母异父。比爱年长七岁的昇在她的成长过程中既是兄长,也扮演了父亲的角色,亦是她迈入文学世界的重要引路人。

爱自幼体弱多病,直到四岁仍无法自由行走。六岁时因母亲再婚,她被送到外地姨母家寄养,直到十二岁才回到母亲身边。同年考入小樽高等女校。在这段时间,她受到哥哥川崎昇及其文学同好伊藤整等人的影响,开始接触并喜爱诗歌。

1927年从小樽高等女校毕业后,爱继续在同校师范部学习,并获得小学教员资格。翌年8月,爱追随已在东京就职的哥哥到东京生活。

通过川崎昇和伊藤整,爱在东京结识了众多诗人和作家,并逐渐在英语文学的翻译中展露才华,特别受到在诗歌界颇具名望的百田宗治夫妇的赏识。在与北园克卫、春山行夫等前卫诗人共同编辑创办诗歌杂志的过程中,她开始以左川爱为笔名发表诗作。

从1930年8月发表《昆虫》和《青马》,到1935年秋因胃癌入院的五年时间里,爱一边从事翻译和编辑工作,一边陆续发表现代诗,并积极与各地诗人展开交流,是当时极为活跃的现代派诗人之一。

1932年8月,爱在伊藤整的指导下翻译连载的詹姆斯 · 乔伊斯的《室内乐》由椎木社结集出版。这是左川爱生前出版的唯一作品,也是《室内乐》首个日文译本。

1936年1月8日,未能等到第一部诗集出版,病魔就夺走了诗人左川爱年轻的生命。

同年11月,由伊藤整亲自编辑、收录有七十六首作品的《左川爱诗集》出版,限量发行三百五十部。然而在之后数十年的时代激流中,左川爱这个名字被逐渐淡忘,当年的诗友也纷纷转向或改行。哥哥川崎昇回到北海道创办了自己的书店,余生一直在当地从事编辑出版工作。伊藤整则在战后成为叱咤文坛的作家和文艺评论家。

“二战”后的数十年间,对左川爱及其作品念念不忘的,只有为数不多的诗人和诗歌爱好者。其中小松瑛子和富冈多惠子这两位诗人对左川爱的生平和作品考证得最为详尽。

1978年8月,富冈多惠子于主流文学杂志《文学界》发表《诗人的诞生——左川爱》,通过解读伊藤整与左川爱的关系来剖析其诗歌作品,让众多读者重新认识了诗人左川爱非凡的才能。 

左川爱的创作生命短暂而炽烈。她以敏锐的感知与大胆的想象,拓展了日本现代诗歌语言的表现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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