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他浪迹天涯,没有再爱过别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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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深流

我认识一个人,他十九岁时深爱过、
在三个月里深爱过一个女人,
但那是一种不可能的爱,一种
一日天堂十日地狱的爱。从此
他浪迹天涯,在所到之处呆上几个月
没有再爱过别的女人,因为她们
最多也只是可爱、可能爱的;
他不再有痛苦或烦恼,因为没有痛苦或烦恼
及得上他的地狱的十分之一,
他也不再有幸福或欢乐,追求或成就,因为没有什么
及得上他的天堂的十分之一,
唯有一片持续而低沉的悲伤
在他生命底下延伸,
像静水深流。
他觉得他这一生只活过三个月,
它像一个漩涡,而别的日子像开阔的水域
围绕着那漩涡流动,被那漩涡吞没。
他跟我说这个故事的时候,
是一个临时海员,在一个户外的酒吧。
我在想,多迷人的故事呵,
他一生只开了一个洞,不像别人,
不像我们,一生千疮百孔。

作者 / 黄灿然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首诗在说这十四个字。本该借此讴歌伟大爱情的专一与纯洁,但我今天发烧了,决定胡说八道。
关于爱情,葡萄牙诗人佩索阿看得明白:“爱情是一种性本能,但我们不是拿这种本能来恋爱,而是预设另一种情感的存在,而这种预设便有效地成为另一种情感。 ”千百年来,基于这个预设,多少感人至深的艺术作品流芳百世。人类惯于表演,却唯独骗不过本能。所以元稹能一边写下“你是我唯一的沧海啊”,同时跟“东海南海”谈笑风生。
我可没不喜欢这首诗。(是在用批判来掩饰对成为或拥有唯一的沧海没有信心哦。)人类虽是高级动物,但终究会在或多或少的时间内,为一个人劳心劳神。任由他的影子在大脑间穿梭,跟着每次心跳,游离于动脉主干,最终抵达神经末梢,像血液里的氧气。为了这细微的体验,我们也得继续努力进化。

荐诗 / 黄焖兔
2017/08/25

 

 

题图 / Марк шага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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