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Alexandra Dvornikova

初恋

到阎王殿去抽陀螺，
这意思我不说妈同爹都不知道。
抽，抽，抽，抽，
陀螺在地上转成一团风了 ;
还是抽，抽，抽，抽。

我身子好像也慢慢转起来，
我身子好像也慢慢转起来 ; ——
似乎也变成一个陀螺了!
因为庙里那个年青青底尼姑，
一对亮晃晃底眼睛，
同我手中这条小鞭子一样。

“师父嗳，师父嗳，
你莫要抽了吧!你再抽我，
我回家去就会大哭!”
师父莫有听我的话，
我脸庞儿绯红偷悄悄跑回家，
师父的鞭子我实在怕!

我梦里常常变成一个陀螺，
是敷有金赤美丽颜色的精致陀螺，
在年青的师父鞭子下最活泼的旋转，
在年青的师父手上卧着歇憩 :
师父底梦我不知，
但是，我一到阎王殿，
师父的鞭子就在我身上抽来抽去。

一个夏天的时光都消磨到阎王殿那片三合土
的坪上了，
别人说我爱抽陀螺成了癖。
这意思我不说爹妈都不知道 :
我是跑去到那里让年青的师父用鞭子抽我底。

十四年七月，于北京

作者  / 沈从文
选自 / 《沈从文诗集》，理想国出品

沈从文以小说闻名于世，甚至有传言曾是最接近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现代作家。其经典作品如《边城》、《萧萧》、《长河》等小说过于著名，诗歌反而鲜有耳闻。学者张新颖对沈从文诗歌的整理和发掘让人发现另一个沈从文。

很多人知道沈从文写过“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这样动人情书，却很少有人知道，沈从文也是一位诗人。

拿沈从文的小说和诗歌做比较，似乎诗歌更能直率的呈现沈从文较为生活的一面。拿今天推送的这首诗来说，我倾向于认为这是沈从文的一段真实的“初恋”。一个小孩子喜欢寺庙里的年轻女尼，是一种很有时代感的情愫，令人想起鲁迅笔下阿Q对小尼姑的幻想，但沈从文笔下的初恋明显是一种更加纯真和珍贵的经历。

这种情愿做一个陀螺的爱情观，非常符合沈从文的真实性格。他与张兆和的爱情故事也在印证他在诗歌中表现的这样一种柔弱、顺遂而纯真的情感处理方式。这种方式带着一种近似于全身心托付和“受虐”的纯真令人动容。

荐诗 / 流马
2019/08/17
第2348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