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Ray Caesar

马戏团

那个机械玩具在地板那头动弹，
几个世纪前的国王一定会喜欢它。
一只马戏团的小马有着真正的白色毛发。
他的眼睛黑黑亮亮，
背上有一个小小舞娘。

她站在她的脚趾上旋转旋转。
倾泄而出的人造玫瑰，
缝在她闪闪发光的亮片胸衣上。
她微倾纤颈，
从头顶喷出另一丛人造玫瑰。

小马的鬃毛和尾巴都仿佛基里科的油画。
他有一个正经，悲伤的灵魂。
他感到她粉红的脚趾
垂向他的背
细细的钢管穿透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

也穿透他的身体他的灵魂，
并在他的肚子底下重新出现，变成一个铁皮做的钥匙，
他小跑三步，然后鞠躬一次，
再次小跑，单膝跪倒，
小跑，然后咔吧一声停下来，看着我。

那个舞娘，在此时已经转过身。
目前为止看起来小马是更聪明的那个。
我和他非常无奈地对视–
他的眼睛星星一样闪亮–我们注视着对方说:
“好吧，既然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

作者 / [美] 伊丽莎白·毕晓普
翻译 / 光诸

Cirque d’Hiver

Across the floor flits the mechanical toy,
fit for a king of several centuries back.
A little circus horse with real white hair.
His eyes are glossy black.
He bears a little dancer on his back.

She stands upon her toes and turns and turns.
A slanting spray of artificial roses
is stitched across her skirt and tinsel bodice.
Above her head she poses
another spray of artificial roses.

His mane and tail are straight from Chirico.
He has a formal, melancholy soul.
He feels her pink toes dangle toward his back
along the little pole
that pierces both her body and her soul

and goes through his, and reappears below,
under his belly, as a big tin key.
He canters three steps, then he makes a bow,
canters again, bows on one knee,
canters, then clicks and stops, and looks at me.

The dancer, by this time, has turned her back.
He is the more intelligent by far.
Facing each other rather desperately—
his eye is like a star—we stare and say,
“Well, we have come this far.”

Elizabeth Bishop

我曾经介绍过那么多诗人的作品，如果问我最喜欢哪个诗人，我会毫不犹豫地选伊丽莎白·毕晓普。作为美国最杰出的诗人之一，毕晓普有太多的理由被人仰慕。我喜欢她的理由是，我人生的高光往往出现在我独自一人在某个荒僻的地方，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的时刻；而在毕晓普的诗歌里，我看到了同样的高光，并且远比我感受到的更耀眼。毕晓普的诗并不只是具有荒僻的珍奇趣味，它还在这种荒僻珍奇外而加上了一层玻璃罩。

想像一下，你透过玻璃看一件古雅、精致而又有些奇怪的古代物件，因为光照不足有些细节隐没在阴影中，同时你又看到玻璃表面你自己的镜像。你需要用想像补足隐没的部分，但你也并不知道你看到的部分中嵌入了多少你自己的图像。

《马戏团》正是这样一首诗。如果你并不都像我这么孤僻，也可以把它看作一首爱情诗。它似乎讲述了一个故事。怎样一个故事呢？我冒着焚琴煮鹤的危险，抛砖引玉来一个。

女青年小普和男青年小马是情侣。小普身患重病，需要很多钱治疗，于是二人合谋，让小马假意和家里很有钱的伍娘交好，并且在某一天布局谋杀伍娘，夺取财产。但谁想到在小马按部就班演戏的同时，他和伍娘的感情也越来越深，两人的生活圈子也密切地纠缠在了一起。而小普和小马却似乎渐行渐远，但两人并没有忘记当初的约定。在既定谋杀的前一天，小普偶遇小马和伍娘。

在伍娘转身的一瞬间，小普和小马非常无奈地对视，似乎在说：“好吧，既然我们已经走了这么远。”

荐诗 / 光诸
2020/07/06

第2676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