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相触

有一次坐在桌边时，跟一个老朋友膝盖相触
我开始还没意识到
但后来突然发现了
我没有把膝盖挪开，他也没有，
我们的交谈似乎一点也没有变化，
有也不那么明显
所以我一直不知道
是不是两人都在想，是不是因为对方都太专注了
所以要是动一下，就会提醒对方，让事情突然尴尬起来
或者两个人都在想，是对方先那样的
后来就想变也来不及了，
直到现在，我也不敢相信
一个膝盖会有那么温暖
甚至几年之后，还是不能忘怀，
不是出于什么动机，
而是身体的那种无言的
寻找，手要拉着手的执着
没有什么需要坦白，
只有两个膝盖相触时发出的热力。

作者 / [加拿大] 多娜·卡恩
翻译 / 阿九

这是不是就是时间有趣的地方，明明这样不留情面地匆匆而过，却有时像故意放慢速度使坏，让你在几秒钟内拥有了好多的挣扎。

诗里膝盖的相触，也没有那么直接的影响到谈话。类似的瞬间其实还有很多。和朋友在一起手舞足蹈地讲话。对方看着你的动作和眼睛一言不发，你忽然发现面前的人居然这么认真地看着你在听你说话，然后眼睛一下子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看对方眼睛吗，觉得四目对视长时间也很尴尬啊。或者绕过眼神吗，觉得自己都一下词穷了啊。而绝大对数时候真的就是越想越尴尬，忘了刚刚说了什么，紧张得脸一红，埋头装作忽然对眼前的饮料很感兴趣。

这样场景的结束通常伴随着脸红、停顿，或者小小的冷场沉默，但是因为它实在如此短暂，双方心知肚明加上不动声色，就这么轻轻带过。

而多娜•卡恩像用慢镜头再现了这个每个人生活中都似曾相识的场景，却给了一个很不寻常的走向——膝盖没有分开。笔下这种源于害怕尴尬的犹豫，却依然互相没有分开却是一份不容置疑的体贴。静默的迟疑和温暖的触力都把时间拉得很长很长。

“身体的那种无言的寻找，手要拉着手的执着，没有什么需要坦白，只有两个膝盖相触时发出的热力。”

不是出于什么动机，也没有什么需要坦白。

微不足道就这样变得刻骨铭心。

“甚至几年之后，还是不能忘怀。”这短短的相触里，除去害怕、迟疑、犹豫以外，还有本身的默契和不舍才造就了它没有这样如往常般被匆匆带过。互相都没有移开的膝盖，并不单单是机缘巧合。

或者说，这世上至少有一半的机缘巧合是源于内心的渴望相聚和舍不得分离。

之前有人问我啊，你觉得人与人之间什么样的感情最微妙又珍贵，就是哪一种很详细的状态或者细节让你觉得哪怕它短暂都足以信任。看见这首诗的时候我就知道它也是很好的答案。

当时我是说你知不知道，顾城有一句诗：“她没有见过阴云/她的眼睛是晴空的颜色/她远远看着我/永远，看着/绝不会忽然掉过头去。”

荐诗 / 老汉（微信号：qingbenxun）
2015/1/6

题图 / 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