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佛陀找一个安身之处

又搬到一个更小的房子
妻子每次电话问
佛像摆好没有
我都不得不紧张一回
实际上，我已经忘记
那被我用哈达密实缠裹的佛陀
藏身在哪个纸箱
也许我的确应该为Ta
找一个安身之处
尽管那些纸箱自从搬来
都一直懒得去拆
房子太小了，实在没有
佛陀打坐的位置
总不能让Ta和我
一个餐桌上用膳
一个茶几上喝茶
一个床头上睡觉吧
我想过让佛陀端坐在
电冰箱或洗衣机的顶端
又觉得不敬——你肯定见过
洗衣机玩脱水时癫狂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
我居然从满满当当的衣橱里
清理出一个空格
这空格不仅足够佛陀打坐
甚至足够一字摆开
七只供水的铜盏
我给那七只铜盏
注满新买的纯净水
这个动作竟然差点让我
生出一些信仰的泡影
如露亦如电
衣橱的门必然是关着的
我能想象佛陀
在衣橱一格黑暗里的坐姿
却经常忘记供水
为了弥补这种疏忽
每次供水结束后
我都会让橱门一直开着
给Ta足够的放风时间
有时，我会注意到
橱门打开那一刻
佛陀低眉微笑的脸
如何从黑暗里
一层层浮现在光明中

2023.06.22

作者 / 流马

我一般不介绍中国诗人的诗，但这次有点特殊，其中自有因缘。

就像读睡的每次推送一样，我们周一的小组也会在微信群里开会。上周分配任务的时候，我恰好在流马的公众号上看到了这首诗，于是就在工作群里cue了一下流马，告诉他“佛陀那首诗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没想到群里的另一位同事也表示看过这首诗并且留下深刻印象！

所以我决定介绍这首诗，其中一个原因是这首诗所描写的不但是流马生活的一部分，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我和流马不但是“读睡”的同事，而且他还和我父母买了北京同一个小区的房子。不过因为某种原因，流马如今没有住在他的房子里，而是在北京另外租了一个房子。我去过那个地方，也见到了诗中的佛陀本尊。

我和这首诗当然不只有地点和物理上的联系。同样作为“文艺向”的中年男人，我和流马面临着生活中类似的压力和无奈，也面临着“以何种方式，基于何种理念继续文艺创作”的问题。

起码在一部分作品中，流马采取了经典的，甚至是古典英雄那样的方式——和生活贴身肉搏，在这个过程中产生诗的火花。

但是，流马的诗又具有一种层次感，在日常的写实之上有超越的东西，就像油箱里的液体汽油和气体汽油，几乎可以看作是两个世界的物质。

《给佛陀找一个安身之处》就给人这种强烈的感觉。读完这首诗的三分之一之后，我感觉它分化出了两个世界，在一个现实世界里，诗人正在因为琐事穷忙，在物理位置稍微高于它的一个圣洁佛境中，流马在和佛陀以某种外人很难解读的方式进行接触。

最终，通过解决了一个现实世界的问题，两个世界的影像似乎安定了，并且几乎重合在一起——但并没有真的融合。

最后佛陀浮现的那张低眉微笑的脸，让我们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现实和诗意的和解，也看到作者和家人的关系闪现出亮色——虽然生活很不堪，但是带着责任坚持下去，总会在某一个瞬间感受到它真实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