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洁的一面

为了让更多的阳光进来
整个上午我都在擦洗一块玻璃

我把它擦得很干净
干净得好像没有玻璃，好像只剩下空气

过后我陷进沙发里
欣赏那一方块充足的阳光

一只苍蝇飞出去，撞在上面
一只苍蝇想飞进来，撞在上面
一些苍蝇想飞进飞出，它们撞在上面

窗台上几只苍蝇
扭动着身子在阳光中盲目地挣扎

我想我的生活和这些苍蝇的生活没有多大区别
我一直幻想朝向圣洁的一面

作者 / 宇向
选自 / 《宇向诗选》长江文艺出版社

宇向有很多诗都写到“窗子”、写到“门”，写到“房子”和“房子”外面的世界。除了这首诗，还能随便举出一些例子：

我想到的窗子是美丽的
因为它们框住了流动的风景
从里面看总是这样
我不知道外面的人怎样看
（《窗》）

我有一扇门，上面写着:
当心！你也许会迷路
（《2002，我有》）

我醒着，因为我忧伤
那使我忧伤的人
没有来叩响我的房门

也许他就在门外
在门外焦灼地徘徊
和我一样徘徊在深夜里

深夜的房门隔开了我们
（《深夜的房门和那使我忧伤的人 》）

你拍打我的房门
像一个要与我偷情的男人
（《一阵风》）

她应该是个很宅的人。“窗子”和“门”是一个明确的界限，但是对界限内外的两个世界，她其实都是疏离的，并不因为时常待在窗子和门的里面而觉得可以掌控它。她只不过是碰巧在这里待的时间比较多而已。就像她另外一首诗的题目，这是一种“迷游”的生活。作为一个诗人，她的意识，或者灵魂也许并不常常寄居在她自身的躯壳之内，这跟她与房子的关系一样。

苍蝇撞玻璃的那一节，不是“飞蛾扑火”的励志表达，是嘲讽与怀疑，“扭动着身子在阳光中盲目地挣扎”，这可能是一种普遍的生活状态，徒劳、盲目、荒谬、无意义。《圣洁的一面》最堪玩味的，其实是对“圣洁”的理解。最后诗人说，我的生活和苍蝇没多大区别，“我一直幻想朝向圣洁的一面”，需要琢磨的是这句话的潜台词。它包含双重怀疑，“圣洁的一面”究竟存不存在，值不值得，人或者苍蝇，究竟有没有必要和能不能抵达那里。幻想，也许仅仅是幻想；圣洁的一面，未必有那一方块充足阳光的影子更值得欣赏。

读宇向的诗总有一种奇怪的亲切感，因为曾经很长时间同住在济南的一条街上，很多诗句总是不自觉地便脑补出一些具体的画面出来，街景和情绪交织，一下子把人拉回到从前。因为记忆是经过美化的，往往更能凸显其圣洁的一面，所以，也许只有读诗才是最容易朝向“圣洁”的方便法门，并且不仅仅是幻想。

荐诗 / 流马
2014/07/27

题图 / 呼吸（搜狐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