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是黎明在天边糟蹋的
一块多好的料子
是黑夜与白昼
互相占有的时刻
是曙光从残缺的金属大墙背后
露出的残废的脸
我爱你
我永不收回去
是炉子倾斜太阳崩溃在山脊
孤独奔向地裂
是风
一个盲人邮差走入地心深处
它绿色的血
抹去了一切声音我信
它带走的字：
我爱你
我永不收回去
是昔日的歌声一串瞪着眼睛的铃铛
是河水的镣铐声
打着小鼓
是你的蓝眼睛两个太阳
从天而降
我爱你
我永不收回去
是两把锤子轮流击打
来自同一个梦中的火光
是月亮重如一粒子弹
把我们坐过的船压沉
是睫毛膏永恒地贴住
我爱你
我永不收回去
是失去的一切
肿胀成河流
是火焰火焰是另一条河流
火焰永恒的钩子
钩爪全都向上翘起
是火焰的形状
碎裂碎在星形的
伸出去而继续燃烧的手指上是
我爱你
我永不收回去

作者 / 多多

这是被无数次书写的一首诗。人们在世界的每个角落写它，在错过的和期待的每个时间写它，在现实和幻想的每个梦中写它。可是多多写得真好，这一首读起来竟是那么崭新和勇敢。人们从不相信爱情，但在那个时刻，人们是永远地相信着爱情啊。如此确定，如此地——“是”。

“是黎明在天边糟蹋的/一块多好的料子”。开头像冰凉的一次触摸，让你战栗着落入这首诗的世界，无需分析和思考，解释的话都是添乱。界限分明的事物模糊不清，自足和完满不复存在，彻底新鲜又无比颓丧的，这是爱情，是荒凉不堪的人生里的英雄主义。在爱情里，一切都变换了样子，过去已经沉落，未来还没有来临，我只有此刻目中无人的坚定：“我爱你/我永不收回去”。

这也是非常适合朗读一首诗，词句堆叠往复，涌向顶点。试试读出声吧，声音和节奏自会从另一条路径带你进入这首诗。

荐诗 / 金腔鱼
2014/03/23

题图 / Pawel Durcz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