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

一个人悠闲就像早晨门前的雨
嗅嗅浅绿色的板壁
挥一挥手，拍拍矮墙
这就是全部责任

右面的膝头有伤
就该放弃
斜坡滑雪

遛一圈再回到屋里
世界是窗外的事
视力只达于指尖

爬山更是奢望
把一张床抬上舞台也已足够

一个人双手倒剪，似乎听到呜咽的琴声
沉入深海
鱼鳞闪闪发光
只有同类才能看见

作者 / 王寅
选自 / 《王寅诗选》，花城出版社，2005年

最终还是要来谈谈孤独这个话题。

最近朋友圈很多人都在转一篇关于微信使人孤独的文章。大意说人们沉浸在虚拟的社交网络世界里，醉心于社交泡沫的虚假繁荣，忽略甚至逃避了现实世界的人际互动，结果内心越来越空虚，情感需求越来越难得到满足。

技术的每一次进步，都会引起正反两方的辩论。人们热爱发明新技术，又总担心技术会伤害人之为人的根本，担心技术会破坏我们曾熟悉的那个世界的秩序、道德和情感。

大可不必。

在“我们曾熟悉的那个世界”，我们也许每天都能与血亲、邻里、同事面对面拌嘴、八卦和扯淡，却也只能和血亲、邻里、同事拌嘴、八卦和扯淡。你不会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原来有这么多人和你一样，会在每天晚上十点，花两分钟来安静地读一首诗。社交网络帮我们找到同类。

但同类并不是孤独的终结者。人生而孤独。这么说有些悲怆，因为 “孤独”在中文里就带有悲怆的意味。用英文则比较准确，有一个词叫 aloneness，指“独身一人的状态”。也许应该这么说，人生而独身一人，我们每个人都是独自来到世上，从生到死，独自承受全部苦与乐，谁也不能潜入你的内心，将你的寂寞与哀愁分去丝毫。

因此，独身一人才是我们的本性和常态。只有理解了这一点，才能理解一切关系的聚散离合，接受分离，消除依恋。只有在孤独中，在远离人群喧哗和外部世界赋予你的种种身份之后，你才有机会去发现事物和自我的真相，才能最终体会到，什么是不孤独。

我很喜欢微信启动的画面，一个孤独的小人，面对巨大的地球站在那里，他所站立的那道弧线，发出细微而明亮的光芒。我更愿意认为，这光芒来自他的内心。他的内心如此浩荡深厚，足以照亮目之所及的宇宙——即使不知道，这无边的宇宙里，有没有他的同类。

荐诗 / 唐晓丽
2014/09/21

题图 / İrem Nur Terz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