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菊花开过来
总是有风。那些薄到好处的金属撞击出
的声响:被包裹了的钟咬住一个个回响
哪一条小路,都对应着教堂里的一个位置
不用说,一朵菊花是一个经文的翻译
我不是秋天里唯一被度化的人,
却有着重生的可能
——否则那些摇来摇去命运坠下的颜色
不会到了午夜 还在我血管里行走
肯定能听到一朵菊花安静时的呼啸
但是这隐秘如同爱情的
需要怎样的情怀才能预先包容秋天
一开始的衰败
一朵花有果实的内心,一开始就含泪,于是
把每个秋天都当做归期
才灿烂得
一败涂地
作者/ 余秀华
选自 / 《月光落在左手上》,新经典出品,2020
晋陶渊明独爱菊,后人谓菊为花之隐逸者,当和陶有莫大关系。陶的头号粉丝苏东坡也写过“菊残犹有傲霜枝”,菊花品格愈高,而杀气愈重。
陶渊明写诗有菊必有酒,只是少了“唐朝”乐队里那把乱入的“古剑”。其实,菊花自带的杀气,完全不必再多余一把“古剑”。余秀华这首诗即可佐证,那“薄到好处的金属撞击出的声响”,可不就是吗?
诗人此处写的乃是菊花的花瓣,每一条花瓣都是薄到好处的金属,风吹过它们发出撞击的声响,那回声又被“被包裹了的钟”咬住。“钟”毫无疑问就是花蕊,所以这个“咬”字既结实又性感。
而这“钟”,这咬住了回声的花蕊,同时又是一座教堂,于是所有的花瓣都变成了通向教堂的小路。
再跳跃一次,“一朵菊花是一个经文的翻译”。
第二节,诗人强调自己虽然被一朵菊花度化,但谈到“重生”,起到更强烈作用的仍是自己的生命意志:“否则那些摇来摇去命运坠下的颜色/不会到了午夜还在我血管里行走。”“摇来摇去”既是菊花沉重的头颅,也是诗人自己生命的步履。
第三节和第四节,“菊花”已经变成诗人自己的喻体。一朵生命意志隐秘而又奔突的花朵,如何“预先包容秋天一开始的衰败”。答案是“把每个秋天都当成归期”。既然生来注定是必败,在这短促的死亡线上,就需要将这一败涂地的结果开得灿烂。
一朵菊花开过来,不亚于太阳熄灭时的一次氦闪。一个把秋天写出金属质地的诗人,人与诗俱硬。
荐诗/ 流马
2020/10/03
第2765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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