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伤害后还想继续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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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石内都

 

冬天的诗

冬天的蚂蚁抖动着翅膀
等待贫瘠的冬天结束。
我用迟钝的,笨拙的方式爱你,
几乎不说话,仅仅一言两语。

是什么让我们各自隐秘地生活?
一个伤口,风,一个词语,一个起源。
有时我们用一种无助的方式等待,
呆笨地,并非全部,也没有愈合。

当我们遮藏住伤口,
我们从一个人退化成一个有壳的生命。
此刻我们感受到了蚂蚁那坚硬的胸膛,
甲壳以及沉默的舌头。

这一定是蚂蚁的方式
冬天蚂蚁的方式,
那些被伤害之后还想继续生活的方式:
呼吸,感受他人,还有等待。

作者 / [美国] 罗伯特·勃莱

翻译 / 冯默湛

Winter Poem

The quivering wings of the winter ant
wait for lean winter to end.
I love you in slow, dim-witted ways,
hardly speaking, one or two words only.

What caused us to live hidden?
A wound, the wind, a word, a parent.
Sometimes we wait in a helpless way,
awkwardly, not whole and not healed.

When we hid the wound, we fell back
from a human to a shelled life.
Now we feel the ant’s hard chest,
the carapace, the silent tongue.

The must be the way of the ant,
the winter ant, the way of those
who are wounded and want to live:
to breathe, to sense another, and to wait.

Robert Bly


这几天总在回忆去年这个时候在做什么。那时关于病毒的新闻已经在传播,就像那则微不足道的新闻一样,我们还想象着它能在短期内就被解决或者忽略,甚至在聚会时还开一些那时看来无伤大雅的玩笑。

谁都没有想到一年过去,我们还在与病毒共存,并且似乎习惯了这种生活。每天不戴上口罩出门就觉得没有安全感,尤其在冬天,口罩的保暖性甚至让人感到一点小小的“幸福”,让人忘记最早它用来防止雾霾吸入,后来为抵御人和人之间呼吸间的危险。

心里总在念叨却难以启齿的是这样一句话: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就算病毒最终消失,我们的生活,我们所处的世界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我们被迫要做出很多改变,从观念到行为。只是这种感觉上的延迟性,让人还有一些幻想,还有一些不甘。

应该还记得,在病毒还没有爆发的前面几年,就不断有声音告诫我们,艰难的日子就要来临。那时每到年末就流行的一个俏皮话是这样的:坏消息是好日子到头了,好消息是现在还不是最坏的时候。乐观的人们自然是不相信这种言辞的,而悲观的人也想不到坏日子的到来是以这种剧烈的方式。

想起去年12月31日我推过的那首卡佛的诗《到2020年》,那天的标题居然是《2020,你终于来了,我怀念你很久》。站在2020年的年末,我还会使用“终于”这个词吗?而即将开始的“怀念”,我们到底会怀念些什么?

怀念这一年我们近乎各自隐秘的生活吗?还是怀念病毒的起源?怀念这长达一年甚至更久的难以愈合的伤口?这长达一年甚至更久的“无助的等待”?这长达一年甚至更久的“贫瘠的冬天”,它结束的时候,是否就是春天,我们曾经生活过的那种春天。

重新读卡佛那首诗,别有一种不祥预言的意味,尽管这不是一种“健康”的读诗方式。在与病毒为邻的世界里,“健康”也成了或红或绿的薛定谔般的数据游戏。

这样看,还是勃莱更让人治愈一些。哪怕我们从一个人退化成一个有壳的生命(我们有壳吗),舌头比任何时候都沉默,心灵的甲壳比任何时候都厚重,更多的顾忌让我们愈加迟钝,但仍然还有想要继续生活下去的愿望,像蚂蚁一样,就算在与病毒共存的黑暗时代,仍然如此。

呼吸,感受他人,等待。

这真可以称得上三字真言,而蚂蚁尚且如此。

荐诗 / 流马
第2843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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