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薄的食物 

我躺卧着，
我不吃饭也不睡觉，
我不给我的花儿
浇水。
这不值得抬起一根手指。
我什么都不期待。

你的声音拥抱着我，
已有许多日子，
每一天我都
吃掉它的一小块，
依靠着它
我生活了许多日子。
俭省一如那些穷人的动物
那些在路边
拔扯着稀疏草茎的动物
没有什么食物会撒给他们。

那么少，那么多，
就像这声音，
这把我搂在臂弯中的声音，
你必须要留给我。
我不能呼吸
若是没有这声音。

作者 / [德国] 希尔德·多敏
翻译 / 肖蕊

Magere Kost 

Ich lege mich hin,
ich esse nicht und ich schlafe nicht,
ich gebe meinen Blumen
kein Wasser.
Es lohnt nicht den Finger zu heben.
Ich erwarte nichts.

Deine Stimme, die mich umarmt hat,
es ist viele Tage her,
ich habe jeden Tag
ein kleines Stück von ihr gegessen,
ich habe viele Tage
von ihr gelebt.
Bescheiden wie die Tiere der Armen
die am Wegrand
die schütteren Halme zupfen
und denen nichts gestreut wird.

So wenig, so viel
wie die Stimme,
die mich in den Arm nimmt,
musst du mir lassen.
Ich atme nicht
ohne die Stimme.

Hilde Domin

由于疫情的原因，最近好几个城市的居民都或长或短地陷入了对于缺乏食物的恐慌之中，在我们这个时代，这样的情形距离正常的生活体验已经很远了，所以当它在种种诱因的共同作用下骤然出现的时候，人们才惊觉我们赖以维生的饮食是多么重要，我们早就习以为常的丰盛是多么美好。

在那些丰盛的日子里，我们会快活地享用美食美物，会期待生活中的种种惊喜，不惜力气地追求各种乐趣而不担心明天如何，因为我们知道明天自然会获得新的补给，新的能量。生活本身就像它在字面上表达的一样，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生命与活力，让我们源源不断地被哺育，被滋养。

而有一天，陌生的贫乏突然袭来，源源不断的补给消失了，我们只有手足无措地看着一点点变少的食物，感受着一天比一天稀薄的空气，减少自己的行动，降低自己的消耗，以延缓那枯竭的到来，像多敏的诗中人一样。

当然，多敏的诗中人所缺乏的，并非有形的食物，而是与所爱之人的联系。虽然诗人没有明示，但我们不难看出，“我”刚刚经历了至亲挚爱的离去乃至离世，这使“我”和所爱之间的联系永远地被斩断了，于是“我”只能依靠身边回荡着的爱人的声音维生，然而爱的源头已然枯竭，声音终将消逝，回忆亦会黯淡，“我”终将陷入匮乏的死寂之中——这匮乏在多敏的笔下是如此真切，以至于读者都会不忍呼吸，好把这微弱的气息都留给诗中之人。

而在诗外，想要驱散情感上令人奄奄一息的匮乏贫瘠，只能寄望于重新得到涌动不息的爱了，健康的、富有生命力、让人不再饥渴的爱，乃是人类心灵的食粮，如同米面粮油、肉糖蛋奶、水果菜蔬是我们身体的食粮一样。

最后，在这年关将近的时候，惟愿大家都不受贫乏之苦，不论是有形之物还是无形之物，是我们吃喝的饮食，还是情感的、心灵的饮食，愿我们都远离饥馁，得享饱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