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遇见你,我就在口袋里装一支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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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Nirav Patel

“自从我遇见你”

自从我遇见你,我就在口袋里装一支口红,在口袋里装一支口红很傻,当你那么严肃地看着我,仿佛你在我眼中看到了一座哥特式教堂。但我并不是什么礼拜的教堂,而是一座森林,一片草地——叶子颤抖,叶子落在你的手上。在我们的身后,瞧,一条小溪,它就是时间,它就要耗尽,你让它流过你的手指,你不想诱捕时间。当我向你道别,未化妆的嘴唇还没有被你触及,但我依旧始终在口袋里装着一支口红,自从我知道你有一张非常美丽的嘴。

作者 / [波兰]哈丽娜·波希维亚托夫斯卡
翻译 / 李以亮
选自 / 《温柔的确定性》,一页folio出品

 

“Ever since I met you”

Ever since I met you, I carry a lipstick in my pocket, it is very silly to carry a lipstick in one’s pocket, when you look at me so seriously, as if you saw in my eyes a gothic church. But I am not any house of worship, rather a forest and a meadow — the tremor of leaves, which press into your hands. Behind us, there, a brook brawls, it being the time that is running out, and you let it stream through your fingers, and you do not want to snare time. And when I bid you goodbye, my unmade-up lips remain untouched, but I keep carrying the lipstick just the same in my pocket, ever since I know that you have a very beautiful mouth.

by Halina Poświatowska

 

诗人哈丽娜·波希维亚托夫斯卡1935年出生于波兰一个普通工匠家庭。二战结束之前的一段时间里,为躲避战争危险,一家人一直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也许是这一可怕的经历,导致她后来患上一种难以治愈的心脏疾病,大半生不得不在医院和疗养院里度过。

在治疗期间,她结识了一个病友,名叫阿道夫·里萨扎·波希维亚托夫斯基,一位电影学校的学生,也是一位画家。他们在住院期间相爱,并于1954年结为夫妻,这一年她只有19岁。但医生基于他们各自的健康状况,并不建议他们结婚,果然在结婚仅仅两年之后,那位电影学校的学生阿道夫就去世了。13年后,由于病情恶化,哈丽娜也在华沙去世。

诗人的一生只有短暂的32岁。在其生前,她的诗作并未受到文学界太多的瞩目,直到后来情况才慢慢发生改变。诗人的中文译者李以亮认为,波希维亚托夫斯卡最动人的地方,是她诗歌里穿透死亡阴影的顽强生命力,她是一位真正向死而生的诗人。也许正是因为这种向死而生的写作,人们在其死后开始广泛地阅读和研究她的诗歌,评价她是一位可以和辛波斯卡齐名的波兰诗人,甚至认为如果她生命可以延续更长的时间,也完全有实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在我们了解过了诗人这短暂而痛苦的一生,或许能够更加深切地体会一个生命随时可能终止的人,如何看待和处理自己这有限的生命。他们的生命意识必然和普通人有所不同,一切都是有时间限制的。

一件事如果这一秒不做,下一秒可能就没有机会去做;如果爱一个人,这一刻不去亲吻对方美丽的嘴,也许下一刻就永远没有机会了。所以你也就理解了,什么是“一条小溪,它就是时间,它就要耗尽”,就理解了“当我向你道别,未化妆的嘴唇还没有被你触及”的那种遗憾,就更加明白,为什么要在口袋里常备一支口红,甚至更能体会,为什么在医生不建议他们结婚的前提下,仍然要选择结婚,哪怕他们已经预知其中一个人的生命哪怕区区两年。

他们比任何人都知道,生命并不是一座神秘而肃穆的教堂,只等待着人们去礼拜,生命是“一座森林”,“一片草地”,甚至是一枚从树上垂落的树叶。生命的本质在于它会“颤抖”。为了抓住这有限的“颤抖”,口袋里难道不应该装着一支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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