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倔强的尊严进入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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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Duri Beak

 

春天及一切

 

1

在通往传染病院的路旁
蓝色斑驳的云朵
汹涌而来
被东北的寒风驱逐。远处
宽阔泥泞的荒野
野草枯黄,有立有伏

一滩滩的积水
几棵高树

沿路尽是泛红的
发紫的,分叉儿的,挺立的,纤瘦的
灌木和小树
下面是枯黄的落叶
藤蔓光秃秃—

看去毫无生机,疲惫
昏沉沉春天将至—

它们赤条条地来
全身冰凉,一片懵懂
只想要进入这新世界。周围
寒风依旧—

今儿一片草,明儿
野胡萝卜坚挺的卷缨儿
一样样儿被描摹着—
越来越快:叶子的轮廓,清清楚楚

此刻带着倔强的尊严
进入春天,毕竟深层的变化
已经凸显:它们扎根土壤
开始醒来

作者 / [美国]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
翻译 / 潇潇

 

Spring and All

 

I

By the road to the contagious hospital
under the surge of the blue
mottled clouds driven from the
northeast-a cold wind. Beyond, the
waste of broad, muddy fields
brown with dried weeds, standing and fallen

patches of standing water
the scattering of tall trees

All along the road the reddish
purplish, forked, upstanding, twiggy
stuff of bushes and small trees
with dead, brown leaves under them
leafless vines—

Lifeless in appearance, sluggish
dazed spring approaches—

They enter the new world naked,
cold, uncertain of all
save that they enter. All about them
the cold, familiar wind—

Now the grass, tomorrow
the stiff curl of wildcarrot leaf
One by one objects are defined—
It quickens: clarity, outline of leaf

But now the stark dignity of
entrance— Still, the profound change
has come upon them: rooted, they
grip down and begin to awaken

by William Carlos Williams

 

元旦那天,我拿瓷盆儿把水仙头给种上。转眼又过春节了,大疫发生之后的第四个春节。想想,似乎该推荐一首关于春天的诗。然而这个春天, 好艰难。

于是选中了这一首,威廉姆斯的诗文集《春天及一切》中的第一篇,描写的是美国东北部乡镇的早春。虽然路边的灌木和小树隐隐感到了季节的变化,开始在枯枝败叶中渐渐复苏,但诗人头上依旧阴云密布,极目是泥泞的荒野,身边刮着刺骨的寒风。

这个早春让人感觉“疲惫”且“昏沉沉”。那些看去毫无生机的枝蔓,赤条条仿佛新生的婴儿,降生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

威廉·卡洛斯·威廉姆斯(1883-1963)深受叶芝,惠特曼和庞德的影响,算意象派。他是二十世纪最有影响力的美国诗人之一,虽然写诗一直只是他的业余爱好。威廉姆斯出生于新泽西州小城卢瑟福德(Rutherford,New Jersey),除了年轻时外出求学,一直都住在那里行医,照顾小城人的生老病死。

威廉姆斯是个地地道道的本土诗人,诗风质朴,浑然天籁,坚持用口語、短句以及简明清晰的意象,反对繁复的结构和晦涩的象征。

《春天及一切》发表于1923年,书中的诗和散文都没有标题,只有编号。所以当人们谈到这一首,有时也会以第一行作为诗名:“在通往传染病院的路旁“。1923年,1918年的全球大流感刚刚过去不久。在作为医生的威廉姆斯心中,当时的记忆应该是刻骨铭心的痛。

大流感虽然过去了,在那个连抗生素都还没有发明的年代,传染病院里的日子一定也还是风刀霜剑。

这本书名叫“春天及一切”,何为“一切”?那时第一次世界大战也才结束不久,各个霸权之间已然又是暗流涌动。其实除了病毒,贪婪、残暴、苛政、战争… 致人于水火,都是瘟疫。

一天又一天,诗人走在路上,是去探望往日熟悉的病人?还是去支援精疲力竭的同事?无论如何,心情总是格外沉重的吧?

可春天还是要来了,深层的变化已经凸显:从一叶草,从一根胡萝卜缨儿,脆弱懵懂,倔强而有尊严。美国著名诗人、评论家兰德尔杰奥(Randall Jarrell)评论威廉姆斯说他的诗没有“盲目的乐观”,但有着一种“执拗的,不屈不挠的欢喜”。好一个“不屈不挠的欢喜”!

还能怎样?天未荒,地未老,人还活着,又是一个春天。

荐诗 / OZ·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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