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冷,但爸爸的手很暖

配图 / 长谷良树

儿子要写作文 

我得到这个命令
因而必须施行

标题叫《这里很美》
他决定写宣武公园

作文的开头他拉着我的手
“天很冷但爸爸的手很暖”

实际上这句话是我教的
然后我们来到广场

灰黄的砖铺了满地
我说你确定不是辉煌吗?
他说那俩字不太会写

穿过广场是假山和湖心亭
那里承载着记忆
在亭子下方迷藏着什么?
我们产生分歧最终达成统一

——暗道里黑暗
阴冷潮湿
穿过它需要吃掉八块薯片的时间

向前走
是一片湖水
和唱戏的人们
金色红色翻腾的鲤鱼

争奇斗妍花团锦簇
是何种花作者未能知晓
但石舫停泊长达六个父亲

天色已晚
他牵着我的手走向朱红色的大门

“天气很冷
爸爸的手很暖”

作者 / 陈修远

如何帮助孩子写好一篇作文,这位父亲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

作者说这是他写的第一首诗,那就是说,在孩子从公园回家写完一篇作文之后,身为父亲的作者也获得了一次写作的动机,让自己成为一个诗人。

“灰黄的砖铺了满地”,父亲提醒孩子是不是应该写“辉煌”,孩子答以“辉煌”不会写。但“灰黄”难道不是一种更加真实的表达吗?孩子的写错,毋宁说是孩子直接表达了眼中的真实。如果“灰黄”是原图,“辉煌”则不过是一种经过社会化渲染的滤镜。我宁愿相信孩子的眼睛是没有滤镜的,一次错误反而成就一种真实。

假山和湖心亭承载着记忆,也许诗人自己从小就是生长于此,但对于湖心亭下方到底藏着什么,他也不是很了然,并且失去了孩童般的好奇。而这就是父子的分歧所在。最终,父亲妥协,让孩子真正完成了一次对未知的探索,从而获得了一句无比惊艳的感受:“穿过它需要吃掉八块薯片的时间”。它的惊艳之处在于,这是饱含了孩子真实经验的自由联想。

孩子把这一句写在了作文里面,离奇的是偏偏这句被老师用红线删掉了。我们的语文教育,看来就是不鼓励孩子自由生动且充满想象力的表达。诗人对此感到愤怒,但是后面一句“石舫停泊长达六个父亲”则无疑是对孩子这一句的模仿。你看,孩子随便一句话都能成为大人的一句之师。辅导孩子写作文的父亲,在这里也被孩子辅导了。

“天气很冷,爸爸的手很暖”,这一句总共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来自开头,很可能是诗人攥着孩子的手,首先感觉到孩子小手的冰凉才有的一种体会,然后纯粹作为对写作的辅导,反向输出给孩子。但第二次在结尾出现,此处“暖”的重点,已经不再是作者一开始故意提醒给孩子的感受,而是诗人自己从孩子身上感受到的一种饱含着幸福和快慰的暖意,同时暗示着这一次公园之旅,不仅完了一次普通的作文任务,而且意外实现了一次关于情感、成长和自由表达的互相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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