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开始转向黎明——

在依稀有点黑暗
却不再更黑的暗夜里，
黑色的天空开始变，
抹上一层冷色调，
黑色正变得稀薄。

现在黑色已变成蓝灰色，
向外喷，模模糊糊，在东方
昏睡的地方漂流，
它的酣睡，无形，
一阵无风的寒冷一动不动，
听得见，却难以看清。

而我，几乎彻夜
失眠，也没感觉到黑夜与寒气
或黎明的大潮从那
虚空的孤独中到来。
心灵的朦胧含糊，
还有它的虚空，我感受到的只是这个。

日子突然地转向拂晓，
朝着那辗转难眠的人，他从来
就不是为了在内心弄清事物
才被造出来；
他活着就是拒绝，
他爱着，却不拥有。

徒然啊，徒然，天空
通过绿色灰暗地把自己
变成蔚蓝。我的灵魂感觉到的
到底是什么？不是
那个，不，甚至不是我，
在暗夜中，它很快就会无影无踪。

作者 / [葡萄牙] 费尔南多·佩索阿
翻译 / 杨子

夜深了，睡不着。屋中的一切都沉睡，变化的只有窗外天空。新闻消失，送上眼前的节目消失，社会消失，只剩自我。

发烧的时候、失眠的时候，人的感觉会和平常不太一样，周围的存在不真实起来，变成影子，或者自己也变成了影子，行动的时候很轻，在黑暗中容易被穿透。思考是仅剩在世界边缘的一只锚，为你提供存在感和归来的坐标，这也意味着你需要不断确认，这是个怎样的世界，我又是谁？

白日里漫不经心地习惯了的一切，变了一个样子，让你去注意它们。隐藏的情绪浮上来，抽象战胜了具象，来主宰这一特别的时段。这时候，尽可以摆脱肮脏具体的生活，短暂地驾驭一个神秘的世界。和灵魂谈谈，问问使命，想想时间。幻象这时可以来，可以比实在更实在，也可以不来。白日里令人以繁忙来逃遁的那个虚空，此刻就在近旁看着你，于是很明白了，自我，短暂飘忽得像黎明前的一抹光线。

这样说来，失眠的世界倒格外接近真实。失眠的人，也仿佛比别人多了一种秘密的见识，因其秘密，这冰凉的见识也值得幸福的吧。

短暂驾驭世界之后，也许你会在疲惫和混乱中，和又臭又暖的世界再次融合。那么，晚安。

荐诗 / 金腔鱼
2013/06/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