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于山中独坐,坐上一百年

配图 / Étienne Francey
bedtimepoem

独坐经

一人于山中独坐
如果够轻,就是一棵草
如果够重,就是一块石头
如果再坐久一会儿,坐上一百年
就是脚下的一抔尘土

如果再洒脱一点
放下山下的世界与满腹的心事
就可以让这副皮囊在此腐朽
像一片树叶,从树上自然地飘落

林子的缝隙里
阳光这件黄昏留下的遗物
你就可以独自一人认领

 

前些日子,在某种机缘巧合之下,我前往杭州的径山寺参加了“禅七”。

在佛教禅宗里,持续七日专修禅宗法门的修行活动,叫做“打禅七”。每日四点起床,夜里九点半回到房间休息,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禅房里打坐、快走,即一圈一圈地绕着禅堂的佛龛走路。

作为一个平日里思虑很多的人,在禅堂打坐、沉默止语的日子里,我似乎离真正的自己更近了。

在这个背景下,读到这首诗,便觉得分外有体会。这首诗叫做“独坐经”。“于山中独坐,“如果够轻,就是一棵草,如果够重,就是一块石头”,开头这一句,很妙。原本二元对立的“轻”与“重”在一念之间轻轻转化。

如果坐得更久,一百年,就是脚下的一抔尘土,从“草”“石头”这样自然之物,最后化为“尘土”,近乎于无。

在禅宗里,“无”是最高境界。佛教讲求“无我”,即要放下对自我的执着和幻想,才能脱离执着带来的痛苦。正是在“无我”中,自我消融,才能达到跟世界的融合。

让皮囊就此腐朽,变成树叶从树上飘落”,是对“无我”对“无”的进一步追寻,没有了“我”,何来我的肉身?但没有了“我执”,我即幻化成万物。

阳光这件黄昏留下的遗物,可以独自一人认领”,一天消逝,最后的阳光独属于“我”。

读这首诗的过程,似乎像在脱下一件又一件的衣服,卸下心里的一点又一点的负担,最后近乎于“无”。“有”越来越少,但神奇的是,心灵的感受上却越来越自由。也许这是禅宗参悟的智慧:放下即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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