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

我们将在哪里，当这些花变为果
在狭细的中间，当花已不是花
果尚不是果。我们为彼此创造了
多么美好的中间，在身体与身体中间。
眼睛的中间，在醒与眠中间。
光中间的黄昏，非昼与非夜。

你的春之长裙变为夏之旗帜多么迅速，
已在第一阵秋风中飘动。
我的声音不再是我的声音多么迅速，
而几乎是一个预言。

我们曾是多么美好的中间，像泥土
在墙缝中，一小片顽强的泥土
长出勇敢的苔藓，长出多棘的刺山柑丛
它们的涩果
使我们一起吃的东西变得香甜。

这些是书的末日。
随后是词的末日。有一天
你将会明白。

作者 / [以色列] 耶胡达·阿米亥
翻译 / 彭一默

Between

Where will we be when these flowers turn into fruitin the narrow between, when the flower is no longer a flower
and the fruit not yet a fruit. And what a wonderful between we made
for each other between body and body.
A between of eyes, between waking and sleep.
A twilight between light, not day and not night.

How your spring dress so quickly became a flag of summer
that flutters already in the first wind of fall.
How my voice was no longer my voice
but like a prophecy, almost.

What a wonderful between we were, like earth
in the clefts of the wall, a small stubborn earth
for the valiant moss, for the thorny caper bush
whose bitter fruit
sweetened what we ate together.

These are the last days of books.
Next come the last days of words. Some day
you will understand.

Yehuda Amichai

我们所生活的时空充满了何其多的变化。花木枯荣，日升月落。人在绝大部分时候不能从一端瞬间到达另一端，就像花朵变为果实也需要一些时日，虽然这对于漫长的历史来说或许只是弹指一瞬，而人在这变化的狭缝之中，或许已经从一个地方迁居到另一个地方。人与人之间那身体的界限多么明晰，两具肉身终究无法凝为一体，但这也证明着彼此间那交融的爱意之伟大。我们不断眨动眼睛，闭上又张开，张开又闭上，多像是在苏醒与沉睡之间。还有那不断轮回变化的光，白天滑入黑夜，黑夜又分娩白天。两者交汇之处，便是朦胧而温柔的黄昏与黎明。

而人的生命多么短暂，几十个春夏秋冬，便完成了生老病死。那些说过的话大多将要散入风中。或许只有伟大的诗人们才敢认为，他们的话语终会变为预言，比其生命更加恒久。这结局对于我们又不值得绝望。我们或许只是时间巨墙中一小块墙泥，但仍旧有希望孕育生命，哪怕只是一些苔藓，而它们足够勇敢；或许也能长出刺山柑，会被人采摘，制成调味料，虽又苦又辛，却让食物更加可口。

这可能便是诗人所认定的生存意义。那些书、那些词句也一样，它们终会消逝，而那其中所寄托着的作者的精神，会被阅读的人吸收而延续。我们生活着，希望能如另一个诗人所言：“但愿我们也能找到一种人的存在：/纯粹，隐忍，菲薄，一片自己的沃土/在激流与峭壁之间。”

荐诗 / 冬至

2016/0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