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色的龟甲

夏天的环湖公路，同一辆车上的我们几乎一言不发。
为什么我不是你的妻子？
你开车绕过一只晒太阳的乌龟。
我想要绕回去。我想要抓住那滚烫的圆盘，把它放在草丛里。
太晚了，正餐都要耽误了。
一小时二十分之一英里，我说，小爪子在沥青路上。你把车调头。
从乌龟的方向开来一辆车，你比我先看到，五十块头胸甲。
被碾碎的罗马圆顶，触目惊心的红色鲜血。
我没法抑制住痛哭，面对伤害，我完全无力保护。
对不起，你说，然后让一切伤痛继续。
你在我身边那种如释重负，你永远不会知道，一如往常。
第二年冬天开车的时候，你记起了路上的那个地方。你的龟。
在冬眠时，一只龟的心脏每十分钟跳一次。
它不可能主动地睁开眼睛。

作者 / [美国] 格里申·马奎特
翻译 / 光诸

Painted Turtle

Summer road the ring around the lake, we drove mostly in silence.
Why aren’t I your wife?
You swerved around a turtle sunning itself.
I wanted to go back. To hold the hot disc of it and place it in the grass.
We were late for dinner.
One twentieth of a mile an hour, I said. Claws in tar. You turned the car around.
Traffic from the direction of the turtle, and you saw before I did, the fifty bones of the carapace,
crushed roman dome, the surprise of red blood.
I couldn’t help crying, couldn’t keep anything from harm.
I’m sorry, you said, and let it hurt.
The relief, always, of you in the seat beside me, you’ll never know.
Driving that road next winter, you remembered that place in the road. Your turtle.
During hibernation, a turtle’s heart beats once for every ten minutes.
It cannot voluntarily open its eyes.

Gretchen Marquette

在诗歌中，你可以找到一切。如果你爱着一个有妇之夫，或者你就是那个被爱着的有妇之夫，我希望你会感觉找到了这首诗。

《染色的龟甲》用生活中的一件小事描绘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不伦之恋，把其中日复一日的爱恋和永久的伤痛写得丝丝入扣。

在开头，这首诗就用表示女主角内心独白的斜体字点明了两人的关系，“我为什么不是你的妻子”，女主人公一往情深，而男主人公却保持着冷酷的静默。“乌龟遇难”事件既是一个真实的事件，同时又可以看作是两人关系的一种隐喻。女主角是多愁善感的，心灵虽然表面上有壳保护但其实一辗就碎，而男主角是铁实心肠的，即使龟甲被辗成五十块，沾满鲜血也只是在女主角的外在表现面前说句“对不起”。

全诗最妙的一句是“你在我身边那种如释重负，你永远不会知道，一如往常”。这一句既是在描写男主人公，同时也是在描写女主人公。当我们对一个人爱得深切时，总是会无意中以为自己钻进了对方的皮囊，并且幻想自己比对方还了解他（她）的心理活动。这种写法就像一个绝妙的构图：女主人公拿着镜子，镜子里映出她和她身后的人。

我在翻译这首诗的时候，多么希望“如释重负”的是女主人公——她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个男人了，可惜不是。第二年冬天，两人还在一起，又路过了同一个地方。

诗的最后一句含义并不明确，但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感受做多重解读。“冬眠的龟”可能是执迷不悟的女主人公，也可能是冷酷到底的男主人公。爱是盲目的，冷酷是目盲的，但两者很有可能在黑暗中找到彼此，就像乌龟在温暖的太阳底下，见到自己的命运。

荐诗 / 光诸（微信号：ghostinthezoo）
2016/08/29

题图 / Luca Bortola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