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能制止我的灵魂,让它
不向你的灵魂接触?我怎能让它
越过你向着其他的事物?
啊,我多么愿意把它安放
在阴暗的任何一个遗忘处,
在一个生疏的寂静的地方,
那里不再波动,如果你的深心波动。
可是一切啊,凡是触动你的和我的,
好像拉琴弓把我们拉在一起,
从两根弦发出一个声响
我们被拉在什么样的乐器上?
什么样的琴手把我们握在手里?
啊,甜美的歌曲。
作者 / [奥地利] 赖内·马利亚·里尔克
翻译 / 冯至
Wie soll ich meine Seele halten, daß
sie nicht an deine rührt? Wie soll ich sie
hinheben über dich zu andern Dingen?
Ach gerne möcht ich sie bei irgendwas
Verlorenem im Dunkel unterbringen
an einer fremden stillen Stelle, die
nicht weiter schwingt, wenn deine Tiefen schwingen.
Doch alles, was uns anrührt, dich und mich,
nimmt uns zusammen wie ein Bogenstrich,
der aus zwei Saiten eine Stimme zieht.
Auf welches Instrument sind wir gespannt?
Und welcher Spieler hat uns in der Hand?
O süßes Lied.
Rainer Maria Rilke
所有和爱相关的诗的终极问题:爱是什么?从公众号每篇推送的浏览量来看,爱是最能激起大家共鸣的母题。只要诗里头有“想你”两个字,推给自己的爱慕对象一定没有什么错,至于里面有哪些其他要素,大可忽略不计。诗的神话时代早已过去,似乎连走下神坛的仪式感都没有,光着脚丫子就跑到人群中,成为人们表达爱意的媒介了。
眼前是一首里尔克少有的甜诗,诗名现在看来有些俗气(Liebeslied就是恋歌、情歌的意思),但内容又十分里尔克。
一开头里尔克就玩起了“灵魂”这个概念,把灵魂物化,抽离出来单独审视,试图在爱中寻找一种把灵魂安放在“异处”的可能性。从问句看,这一尝试似乎始于无可奈何,但也可能隐含了他不希望让爱封闭灵魂本身的诉求。打破这个困境的,是诗的后半部分重点描述的一种更高维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标题用了“歌曲”这个容器,这里的乐曲不是一种浅薄的比喻,而有物理性的所属关系,乐手-弦-声三者构成了一种密不透风的统一感。
在此处,爱的波动被移交给更高维的空间,这可以是《秋日》里那个“把你的阴影置于日晷上”的上帝,也可以是一种里尔克无意或无能解释的某物的在场,毕竟他本身也对上帝有诸多质疑和困惑。
“O süßes Lied.”这个大大的O真是如释重负,甚至冲淡了些许甜味,显示了里尔克对高维力量的态度终究是感激的。琴手是谁并不重要,这么想似乎是解脱的良方。
这实在太有趣了。有些人觉得爱情就必须得是从天而降的东西,有些人认为爱情要靠自己的奋斗来实现,有些人觉得爱情一定得浪漫甜美,有些人认定爱情注定肝肠寸断……在爱情上,我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有说话的权力,即使是没有爱过的人,也有自己对爱情的幻想,而爱情本身又是由诸多幻象的交集构成的,很难说一个人在投身爱海的过程中,没有被幻觉困扰过。在这里,里尔克就是一个矛盾体,他出身不佳,却一直是上流社会的座上宾,一个又一个女性寄主从他生命中经过,他的爱情,兼具吸附和逃离的特征。他的诗歌也似乎是这种依附关系在另一个维度的表达,有些人恨他诗歌的负性无诗理,也有人爱他语言的天才和诗歌中的“绝对痛苦”。
里尔克曾经和一个已婚的女画家相恋,共同住在女画家丈夫追求她时居住的公寓里,但他仍希望有一些个人独处的空间,便写了一封信给这位女画家的企业家丈夫,希望他能出钱再租一个公寓给自己住。
“在这个外在世界彻底崩坏的时代,对我来说,至关重要的事情,就是和女友一起工作,我们互相帮助,互相让对方强大。我知道,露露求助的绝非常人,或许她对您的爱更像孩子对父亲的爱,却也堪比我们对天父的爱。因此,我俩对您充满信任,一切交给您来决定。”在这里,里尔克甚至把恋情托付给了自己的情敌。
这位丈夫居然答应了里尔克的请求。
你觉得哪个才是爱情?
荐诗 / 则名
2018/08/02
近期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