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

别支撑，莫着力
全身覆熨在我胴体上
任我歆享你的重量，净重
你的津液微甘而荽馨
腋丝间燠热的启示录
胸之沟，无为而隆起的乳粒
纤薄的腰腹却是遒劲之源泉
再下是丰草长林幽森迷路了
世俗最不济的想象是美人鱼
那是愚劣的，怎可弃捐双腿
我伏在你大股上，欲海的肉筏呀
小腿鼓鼓然的弹动是一包爱
脚掌和十趾是十二种挑逗
最使我抚吻不舍的是你的脚

作者 / 木心

关于美人鱼的想象和传说，大多是美丽而神秘的。但木心却不以为然，因为“那是愚劣的，怎可捐弃双腿”。失去双腿的美人鱼，在木心看来，不过是人类最不济的想象。

由此推测，木心大概和谷崎润一郎一样，也是一个深度“恋足癖”了。也唯有恋足者，才对女人的腿脚如此迷恋：“脚掌和十趾是十二种挑逗 / 最使我抚吻不舍的是你脚”。

木心年轻时本就是个风流倜傥的主，写起情欲来，也是透着一股才子式的风流——美在色之上，情在欲之先，对美的欣赏、渴慕，勾连着欲望，没有丝毫龌龊和不洁，两个字：高级。

他的诗集《我纷纷的情欲》中，写情欲之诗尤其多，但又写得特别好。他写“尤其静夜 / 我的情欲大 / 纷纷飘下”。世人言情欲必以“火山喷发”相比，但这终究是俗套，因为这只不过是色欲的宣泄罢了。木心却将情欲比作是纷纷的大雪，在静夜，纷纷扬扬、浩浩荡荡飘落下来，覆盖山河，浩广而又洁净。他写“肉体是一部圣经”，那是真爱肉体的美，木心视美好的肉体是神圣的，是“欲海之筏”，是生之喜悦。没有情欲，大概人世浮沉如苦海，是不值得过的吧。

木心写情欲好在坦荡，好在认真，不扭扭捏捏，不作道学家的虚伪之词，但也不轻佻、孟浪。他写“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也写“从前的人，多认真 / 认真勾引，认真失身”，真是坦坦荡荡、活活泼泼，无限风流。

写情欲而不见淫的诗人，大概是因为内心是通透、明亮、纯洁的，爱是认真的，情欲是认真的，写诗也是认真的。

荐诗 / 李小建
2018/09/04

题图 / 喻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