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Andrea Torres Balaguer

庆清平·寒夜

几度声低语软。道是寒轻夜犹浅。
早些归去早些眠，梦里和君相见。

丁宁后约毋忘。星眸滟滟生光。
但使两心相照，无灯无月何妨。

采桑子

当时记得曾携手，人醉花扶。
花醉人扶，羞褪红香粉欲酥。

而今只是成相忆，灯背人孤。
人背灯孤，千种思量一梦无。

作者 / 周紫宜
选自 / 《无灯无月两心知 周錬霞其人与其诗》，北京出版社，2012.

周紫宜善画，诗比画又更好，被誉为“民国之李清照”。和她相提并论的，是陆小曼这样风华绝代的人物。那个年代真奇了，才女似乎成群结队地来。

都说周紫宜是画里走出来的仙女，少不了风流韵事。当年周紫宜绯闻缠身，但造反派逼问周紫宜私人关系时，她只承认与吴湖帆一人的交往。可见她的态度，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这帮臭男人讨厌得很，你喜欢她，她就要喜欢你么？周紫宜未必看得上尔等。

而周紫宜芳心肯吐的这位吴湖帆，亦是海派大书画家、鉴藏家。二人是艺文上的知音，平日一同作画赋诗，各有婚配，却动了情愫。

“但使两心相照，无灯无月何妨。”

他俩交契当在1950年后，而这首《庆清平》写于40年代，初衷本不为袒露心迹。其时上海仍处日伪统治之下，每遇防空警报，全市熄灯。无灯无月，是思虑国事的美人曲笔。

​但这不妨碍人们喜欢这阕词，将它作为对恋人的表白——如果没有月光，你照亮我。

“人醉花扶，花醉人扶。”颠转四字便极尽缠绵。相形之下，吴湖帆填词显得笨拙，他的《佞宋词痕》中有两句：“陶潜晦隐非缘老，杜牧疏狂不是痴。”

说实话，吴湖帆的词写得不好。写诗是没有道理的事，感情亦然。一首诗再怎么消磨心力，不见得就成了诗。但有人一落笔，万种风情就扰乱他一生。

“杜牧疏狂不是痴”，指的是杜牧曾听闻有一佳人名唤紫云。见到她以后，凝望良久，痛饮三杯，在席间高声吟诗。吴湖帆赋到此句之时，心里思念的也是一缕紫色的云霞。

吴湖帆想对她说的，是陶渊明《闲情赋》里那般的话：“愿接膝以交言，欲自往以结誓。”但逸情难寄，空惹闲言。

他用了极隐晦的方式：《佞宋词痕》卷五编排突兀，后来人们才发现，每个词每个字几乎都和周紫宜有关，都为周紫宜而写。

吴湖帆曾在数幅古画的题跋中流露对紫色的莫名钟爱。他写跋语的时候，尚不认识周紫宜。这种暧昧的颜色，比红色悲伤，比蓝色热烈，似乎是吴湖帆与周紫宜缘分的描摹，总是忧郁不安，捉摸无定。

周紫宜不是红牡丹白牡丹，她是吴湖帆的紫霞仙子。可惜那样的年月，多少淡雅入神的画中人，都成了萦怀却不为人知的记忆，只好梦里相见。

1968年，吴湖帆在病痛中死去。1980年，周紫宜漂洋赴美，一生未再回国。相亲竟不可相近，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荐诗 / 陈斯文
2020/06/07

第2647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