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为过冬的鸟雀撒一把米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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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Jan van der Kooi

有风的冬日观麻雀觅食

这群小麻雀没有觉察到隐形的造物主
永恒的呼吸,也不知是秋风之镰

掳走了散布良知的树叶,只顾低着头
抢在大雪之前觅食,像一枚枚镍币

向前滚动,仿佛排队领取一份圣餐。
细尖的喙像犁耙般撬开坚硬的车辙,

掘出一些从卡车上遗落的麦粒,
一些被寒气浸泡得发胀的麦粒,

它们仍须将谷粒之甜与泥土之浊分得
两清,俨然一处野外考古的现场。

这群一心啄开农业结痂的小动物
低头不语,仿佛一队送葬的人。

一辆卡车从远景中驶来,惊扰到它们,
它们像树叶一样准确地落在枝头,

仿佛有根绳子将它们全部拽回树上,
仿佛那棵枯树便是它们沉默的母亲。

作者 /叶丹

记得三四年前,我上班的地方尚在上海巨鹿路。巨鹿路一带,道路两旁种满了法国梧桐树。夏天的时候,浓荫蔽日,鸟鸣啁啾。到了冬天,树叶落尽,如水落石出一般,树上颗颗干净的鸟巢就显露了出来。鸟巢的上方,是瓦蓝的天空。

隆冬时节,麻雀特别多。好像那些掉落的树叶,都变成了麻雀。树梢上、电线上停满了麻雀,叽叽喳喳,有时候会呼啦啦飞下来,在地上觅食。有一段时间,好像整条街上的麻雀都飞到公司附近的几棵树上周围,没人的时候,全都落到地上认真地低头琢食;人来了,又呼啦啦地飞到枝头。这几乎成了一个谜,有一次,我走近了才发现,路边地上散落着一层米粒,想来是住在附近的某个好心人洒下的。这个场景我至今记忆犹新,时时想来倍感温暖。

《圣经·马太福音》中有一节这样说道:“你们看那天上的飞鸟,也不种,也不收,也不积蓄在仓里,你们的天父尚且养活它。你们不比飞鸟贵重得多?”中国民间也有句俗语:“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

鸟儿不种不收,但也要为填饱肚子终日四处觅食。这些麻雀没有觉察到“隐形的造物主”,也不知神、老天爷为何物。如果麻雀有知有灵,它们会不会将这些偶然遗落在路上的“麦粒”、突然出现在路边的米粒,理解为“神迹(miracle)”?天地不仁,但又时时显露巨大的善意。

这天地间巨大的善意,麻雀可能没有体会到,但诗人体会到了,那些为过冬的鸟雀撒一把米粒的人体会到了,那些为公园里的流浪猫送猫粮的人体会到了,那些留一些果子在枝头的人体会到了……我们将这种善意、善举,称之为“慈悲心”。

一行禅师曾说:“缺乏慈悲的人,看不见那些须以慈悲之眼才能看到的事物。”麻雀本来普通而又卑微,但诗人以慈悲之心、慈悲之眼观之,这群最普通的麻雀,像是“一群排队领取圣餐”的信徒,而路边的枯树是它们沉默的母亲。它们虽普通卑微,但仍被巨大的善意包裹着、关爱着、照顾着,沐浴在爱的光辉中。它们是值得被怜爱的。

大智度论说:“慈爱众生并给予快乐,称为慈;同感其苦,怜悯众生,并拔除其苦,称为悲。”人有悲悯之心、慈悲之心,便觉天地有情,人间温暖。而我们的每一个善念、善举,都让我们更接近神和佛。

“顿觉眼前生意满,须知世上苦人多。”诗的灵魂,是温柔敦厚,是悲天悯人。诗人叶丹的诗,接上了中国儒家诗教“温柔敦厚”的诗风气脉,他的诗中,有书生气,有学究气,有乡绅气,有圣贤气,有山水气,但底色还是温柔敦厚。清人卢德水说:“杜诗温柔敦厚,其慈祥恺悌之衷,往往溢于言表。”我读叶丹的诗,亦有此感。

荐诗/ 李小建

第2871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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