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永远不知道
有好一阵子
他和高高的草茎共舞,就像
在和女人一起摇摆。我们的枪管
已经热得发出白光。
当我们来到他跟前,
蓝色光环般的苍蝇
已经率先占有了他。
我把一张皱巴巴的照片,
从他手指间拽出来。
此时只能用一个短语
来形容我的感受:我爱上了他。
早晨又变得像以前一样清爽,
除了远处的迫击炮声,
和不知哪里直升机起飞的声音。
我把皮夹塞进他的衣兜
帮他翻过身,这样他就不用
一直亲吻大地。
作者 / [美国] 优素福·科蒙尼亚卡
翻译 / 光诸
He danced with tall grass
for a moment, like he was swaying
with a woman. Our gun barrels
glowed white-hot.
When I got to him,
a blue halo
of flies had already claimed him.
I pulled the crumbled photograph
from his fingers.
There’s no other way
to say this: I fell in love.
The morning cleared again,
except for a distant mortar
& somewhere choppers taking off.
I slid the wallet into his pocket
& turned him over, so he wouldn’t be
kissing the ground.
Yusef Komunyakaa
今天给大家带来的诗相当特殊。它很难归类,欣赏它具有相当的挑战性。
它当然不是爱情诗,同样也不是同性恋文化的一部分——活人和刚刚“认识”的死人,并没有真正的“爱情”。它也不是一首典型的反战诗。虽然它强调了敌人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甚至是可以去“爱”的,但是它也并没有大张旗鼓地诅咒战争,甚至给战争加上了一种“奇观化”的装饰。
作者优素福·科蒙尼亚卡生于1947年,是美国最重要的黑人诗人之一,也是美国南方诗坛的领军人物。他成长在一个宗教氛围很浓的家庭。祖父为他朗读旧约圣经的抑扬顿挫的声调,和圣经故事“斩钉截铁的美”给了他文学的第一印象,而当地正宗的黑人爵士乐给了他节奏的灵魂。1969到1970年,科蒙尼亚卡作为随军通讯员前往越南战场,亲眼目睹了战争中各种复杂的影像,这段经历成为他不竭的灵感之源。
《约纽时报》的书评作者布鲁斯·韦伯曾经这样评价科蒙尼亚卡和他的诗作:“他有一个统览世界的,哲学的头脑……他的诗很多都具有生猛的自传式的细节——关于越南,关于他的童年——试图处理经历给人生带来的阴影。他的作品往往会提出令人痛苦的问题,但并不给出答案。”
今天这首诗可以说是科蒙尼亚卡的代表作之一。我们可以理解它控诉了战争的恶——它使本来可以相爱的人们相互敌视。但是它并没有滑进“反战宣传”的窠臼里面。战争是残酷的,但显然反对一切战争也有问题,所以单方面的反战宣传也注定是跛脚的。
我们可以这样理解,“给出令人痛苦的问题”可能比直接给出答案能够对人的心灵起到更深刻的作用,这就是艺术能够对推进“善”的最大贡献。
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认为,艺术中的“美”可以独立于“善”而存在。尼采曾经用“骆驼,狮子,孩子”来形容他所认为的人的三个阶段。大略说“骆驼”身上背负着社会带给他/她的评判,狮子真正有了自我的评判标准,而“孩子”以一种天真的心态看待世界,并不存在“评判标准”。高级的艺术中,都有一个孩子的灵魂,它创造,它玩耍,它审美,但它并不判断。
杀死一个人,然后又爱上他,这不正是我们这个世界给人类心灵带来的正邪交织,善恶杂陈的可怕的美吗?
荐诗/ 光诸
第2905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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