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

I

在他们庄严的角落，对弈者
调动缓慢的棋子。棋盘
把他们羁留到黎明，它严酷的
疆域里两种颜色在互相仇恨。

坪中的形体闪耀着魔法的
精确：荷马式的车，轻捷的
马，全副武装的后，终极的王，
倾斜的象与侵略的兵卒。

即使棋手们已经抽身离去，
即使时间已将他们耗尽，
确定无疑那仪式绝不会停止。

这战火原本是在东方点燃
如今它的剧场是全世界。
像那另一个游戏，它永无止境。

II

软弱的王，斜跳的象，噬血的
后，直行的车和狡诈的卒
在黑白相间的道路之上
寻求与展开它们全副武装的战斗。

它们不知道是对弈者高超的
手在左右着它们的命运，
不知道是一种钻石般的精确
掌握着它们的意志和行程。

而下棋的人也一样身为囚徒
（此语出自欧玛尔¹）囿于另一张
由黑夜与白天构成的棋盘。

是上帝移动棋手，后者移动棋子
在上帝身后，又是什么上帝设下了
这尘土，时间，睡梦与痛苦的布局？

译注：
1、欧玛尔（Omar Khayyám 1048-1131），波斯哲学家，数学家，天文学家，诗人。

作者 / [阿根廷] 博尔赫斯
翻译 / 陈东飚

Ajedrez

I

En su grave rincón, los jugadores
rigen las lentas piezas. El tablero
los demora hasta el alba en su severo
ámbito en que se odian dos colores.

Adentro irradian mágicos rigores
las formas: torre homérica, ligero
caballo, armada reina, rey postrero,
oblicuo alfil y peones agresores.

Cuando los jugadores se hayan ido,
cuando el tiempo los haya consumido,
ciertamente no habrá cesado el rito.

En el Oriente se encendió esta guerra
cuyo anfiteatro es hoy toda la Tierra.
Como el otro, este juego es infinito.

II

Tenue rey, sesgo alfil, encarnizada
reina, torre directa y peón ladino
sobre lo negro y blanco del camino
buscan y libran su batalla armada.

No saben que la mano señalada
del jugador gobierna su destino,
no saben que un rigor adamantino
sujeta su albedrío y su jornada.

También el jugador es prisionero
(la sentencia es de Omar) de otro tablero
de negras noches y de blancos días.

Dios mueve al jugador, y éste, la pieza.
¿Qué Dios detrás de Dios la trama empieza
de polvo y tiempo y sueño y agonía?

Jorge Luis Borges

棋手操控着棋子，让其按自己指令行动，博尔赫斯在诗里，显然是用下棋来比拟世界的运行：每个人都在操控着自己的一些棋子，与别人的棋子争斗。

他也说出了另一层意思：棋手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更高者（上帝）的棋子。

基督教、伊斯兰教、犹太教，都认为世界上只有一个至高无上的“上帝”（真主），博尔赫斯却在这首下棋的诗的末尾，提出了一个“有关天问的天问”，那就是假如世界是由上帝创造并主宰，那么又是谁创造了上帝？

这真的是一个非常大胆的提问，回答它我们也需要非常小心。

英国著名哲学家罗素也写过一篇文章《我为什么不是基督徒》中提出了这个问题。他说：“关于上帝的伟大论点是，必须有一个创造，一个开始。……但我的反对意见很简单。如果上帝是开端，谁开始了上帝？”

在理性（或曰逻辑、科学、现实）的思维中，有一个非常通用的原则：因果关系，它的意思是：一件事物发生了，那么必然有一个使之发生的原因。比如一张椅子上坐了一个人，必然有一个让这个人坐上这张椅子的原因。

但是，它并不是指“任何事物都有原因”。所以，如果“上帝”是“不需要发生的”，那么罗素的推论就不成立了。

目前最完美的宇宙起源理论是大爆炸，如果大爆炸是我们这个宇宙发生的起点，但在这个起点之前呢？那个引发大爆炸的原因是什么？

这个原因很可能是一种非物质的，因为在那个起点之前，塑造了我们的物质都并不存在。而且假如这个原因是物质的，它会和宇宙里所有物质一样，受到同样的衰变规律的影响。这意味着这个原因后面还有一个起点，一个原因的原因。

所以，当我们追踪到最后，当宇宙开始的原因是一种超自然/超物质的存在，提问才能告一段落。这个原因超出了时间、空间，无需判定起点、终点，这个原因即是永恒。

一个永恒、超强、超出物质的存在，在我看来，这就是《圣经》中描述的上帝了。

我想，我们也可以回答博尔赫斯的天问了，在物质的世界里，我们无法去探知超物质的上帝的身后，上帝已经是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