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大风雪 (其一)

我离开城市的时候　
一件大事情在天空中发生　
千万个雪片拥挤着降落　
这世界　
再没有办法藏身了
　
大风雪用最短的时间　
走遍了天下的路
大地的神经在跳　
行人让出有光的路脊　
灵魂的断线飘飘扬扬
　
山顶高挑起粗壮的核桃林　
雪压满了年纪轻轻的儿子们
现在，我要迎着寒冷说话　
我要告诉你们　
是谁正在把最大的悲伤降下来　
　
上和下在白胶里翻动　
天鹅和花瓣，药粉和绷带　
谁和谁缠绕着　
漫天的大风雪呵　
天堂放弃了它的全部财产　
一切都飘下来了　
神的家里空空荡荡　
　
细羊毛一卷卷擦过苍老的身体　
纯白的眼神飞掠原野　
除了雪　
没有什么能用寂静敲打大地　
鼓励它拿出最后的勇气

作者 / 王小妮

北方所有的冬天都一样。人们换上旧棉衣后，烤红薯的味道开始飘在每一个地铁口。供暖前阳台上的花黄了几片叶子，然后天下大雪。

世上有太多咏雪的诗句，毕竟再少有事情能一夜之间换掉习以为常的人间。开始是小雪，如“灵魂的断线飘飘扬扬”。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纷乱的情绪被拟合成“灵魂的断线”，与本来稀疏平常的雨雪对比，得到情感与画面的共振，那里漫天飘着细碎的心情。

雪越下越大，急风吹起细密的雪花上下翻腾。“药粉”、“绷带”和“白胶”都是很精巧的比喻。自此整首诗的调子也变得决绝。神降下所有财产，空空荡荡的家换得人间的救赎。这是来自天堂最大的悲伤。

今天的弹唱由布衣乐队主唱吴宁越带来，他的声音里有即将降临的大风雪，希望你也能看见。

荐诗 / 黄路兔
2016/12/10

题图 / Lisan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