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忆起年轻的爱之徒劳

12051

云中庭院

夏日午后,口渴。我登上梯子采摘的快乐
使她回忆起年轻的爱之徒劳。“单恋的地狱
和云的革命遥不可及”,她无法不怪责
引力的背叛,遭遇信念的重击。所有人
都认为她会冷眼观看他自负的残局。
杨柳扶风,这座院子远离纷繁的集市
门前的向日葵在田野里飞快地旋转
我读完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
发现他们,两个年近八十的老人在后院
看守着几只绵羊和新生的牛犊,小狗
匍匐在一旁,黄昏的余晖洒满皱纹的网
他们坐着并不说话,像一对永远的朋友

(寂静的乡村,到了夜晚,早酥梨像流星
一样一颗颗地往地上掉。熟睡中
我听见,浪荡的云已经接受了庭院的邀约)

作者 / 马小贵

 

这首诗有一种迷人的暖色调,就像一张绚丽的黄昏景色明信片,上面是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末尾章节的场景:弗洛伦蒂诺·阿里萨和费尔明娜·达萨默默坐着,在一艘抛锚的轮船上。

在小说的开头,阿里萨的“情敌”乌尔比诺医生爬上梯子去抓鹦鹉,结果不慎摔下最后死亡。而在这首诗里,第一行的“梯子”更像是一种邀请,登上梯子的是这首诗的每一位读者,他们被邀请参与进一个现场,一个似乎永恒的现场。

小说中的爱之徒劳,既导致主角在性上的自我堕落,也激励他不断成为一个更好的“我”。在这首诗里,构成小说中间部分的漫长情节被一句话概括:“单恋的地狱和云的革命遥不可及”。

但与其说这首诗只是小说文本的投射,不如说是生活和小说共振的产物。我们在诗句里看到了一个具体的、远离集市的西北乡村。诗里的“她”和“他”,也有他们自己的故事。庭院外的世界,是不断流变的,像“向日葵在田野里飞快地旋转”;而庭院内的世界,则仿佛静止了,默默地坐着的两位老人,“像一对永远的朋友”。

时间过得很快,会改变很多东西。许多人和事都被冲刷着,包括好的也包括不好的。历遍沧桑,难得的是达成情感上的和解。什么是云中庭院呢?就是一种变得很轻的暮年生活,它仿佛悬在时间的波浪之上,不再听从时间的摆布。

荐诗 / 曹僧
2018/12/05

这首诗与镶嵌其中的那本拉美小说产生了微妙的互文关系。无论是浓烈饱满的夏日色彩,还是由对峙疏离而终于和解的情事,故事内外的两个世界都仿佛构成了首尾相衔的循环。

在这种循环中,某种若隐若现的生命意识及随之而来的时间感得到了意会。“对时间的领会乃是基于对生命的体验”(邓秉元《易象与时间》),在这个意义上,“向日葵”与“早酥梨”的亮相都堪称妙喻;而“邀约”之被“接受”,也在人事恩怨之外获得了生命反观自身的超脱与释然。

余晖返场的片刻,一切如在目前,“生命和时间皆属变化之象,过去其实没有凝固,它本身还在变化,就如我们本身还在变化。我们其实还能做些什么”(张文江《记亡友胡河清先生》)。

荐诗 / 张存己
2018/12/05

 

 

题图 / Konstantin Som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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