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Erin Hanson

春

绿色的火焰在草上
他渴求着拥抱你，花朵。
反抗着土地，花朵伸出来，
当暖风吹来烦恼，或者欢乐。
如果你是醒了，推开窗子，
看这满园的欲望多么美丽。

蓝天下，为永远的谜迷惑着的
是我们二十岁的紧闭的肉体，
一如那泥土做成的鸟的歌，
你们被点燃，却无处归依。
呵，光，影，声，色，都已经赤裸，
痛苦着，等待伸入新的组合。

作者/穆旦

这首诗最打动人的一句可能就是：“看这满园的欲望多么美丽”。不得不惊叹于诗人天才的直觉，写“春”写得好的诗很多，但这是少数道出了“春”之本质的一首诗。关键词就是“欲望”。

这个词似乎被贬义地使用多一些，必须先抛开这种惯性。首先最容易联想到的是爱欲，比如电视剧《西游记》的插曲《女儿情》里的歌词，“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满园的欲望和不可能的爱构成了强烈的反差，令听者不胜中情怅惘。

再更宽泛地看，比如一个婴儿哭了，我们知道那往往是因为他/她想要吃点什么或想要干点什么，但他/她说不清楚。婴儿的欲望展现得模模糊糊，是因为他们的主体性还比较不足。欲望其实就是主体性的张扬，欲望对象就是主体性的扩张趋向。老子讲“复归于婴儿”，是因为他看到了现实往往是反面的：有的人欲望太多了，作为主体的“我”就过分了，就总是要侵害别人、掌控别人，有的就成了野心家。

单一的、压抑的、沉闷的冬也许就是前述情形下的象征。只有每一个体的欲望都尽可能地恰如其分才是美丽的，这就是春。我们当然要赞美春，但穆旦告诉我们，这种美丽不是轻轻松松就到来的，为了每个人欲望的合理展开，为了每个人的不被侵害，它必须以“反抗”为前提。而那人间“永远的谜”在于，“反抗”并不为美丽打下包票，即使百花齐放，也总是有看不到尽头的倒春寒。但仍然必须等，“等待伸入新的组合”，尽管是“痛苦着”。

荐诗/曹僧
2020/2/26

第2543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