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一次关于裸体纳凉的秘密谈话

题图 / 郎静山

 

夏日山中

懒摇白羽扇,
裸袒青林中。
脱巾挂石壁,
露顶洒松风。

作者 /  [唐朝] 李白

酒酣耳热,免不得要月旦人物,论一论天下的英豪。似有意,似无意,话题便来到李白身上。任华,李白的头号粉丝,呷一口酒,便幽幽地说:

李君近来可是潇洒得很哪,“懒摇白羽扇,裸体青林中”,如此放浪形骸,已在城中引起骚动纷纷。论其神,豪壮,论其行,高逸。“清人心神,惊人魂魄”,向往!向往!

这一番议论,杜甫自然是第一个赞成。想当年,他说,我与阿白初一交往,便深感其人物俊逸,大受感召,甚至为他而“飞扬跋扈”好一阵子⋯⋯只不过,唉!那一份潇洒我终究学它不来,天气溽热,“炎赫衣流汗,低垂气不苏”,天地像个蒸笼,卑下也只好“束带发狂欲大叫”了,哪里还有阿白那般闲心呢。

杜甫的言论并不使人意外,任华连声言道:过谦!过谦!拾遗大作“势攫虎豹,气腾蛟螭”,内力荡荡,引而不发,本就不在此列⋯⋯在下决非厚彼薄此,只是深觉可惜:今日盛筵诸公云集,李君却独往山中。“绿水青山知有君,白云明月偏相识!”吾侪种种思念,不知他可曾会得?

论得是啊!王昌龄接上话头,满斟一杯。“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无论何地,我等总与风月一处便是了。

但他又话锋一转:法界清凉,长在我心。李十二“露顶洒松风”固然行事洒脱,然而只堪自赏,难与他人,孟夫子“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王右丞“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却是心有清风,这才化出种种清凉大世界,如此清芬,令人追慕!

哈哈,哈哈,惭愧惭愧,孟浩然放下酒杯:夏日炎炎,我亦难防,无非是避它一避,“归闲日无事,云卧昼不起”罢了。多蒙抬爱,其实少伯兄“清辉淡水木,演漾在窗户”,我是极爱的,谁让我是个幽人,喜欢昼伏夜出呢?

青莲居士确乎潇洒,王维言道,前二日,他便“平头奴子摇大扇,五月不热疑清秋”,气势做足,此时又“脱巾挂石壁”,大摇大摆,果然是偃蹇狷傲之⋯⋯豪杰作派!

至于孟老夫子么,你素喜“春眠不觉晓”,我亦爱“人闲桂花落”,你我二人不妨归于一处,相携上山,“驱鸡入白云”也便是了。

(孟浩然听了,会心一笑。)

小杜啊,王维又转过头去:你也不必过于谦逊。此间潮水,涨落无时,谁也免不得时蹇运乖。“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你这两句诗,我极爱之,愿与君共勉⋯⋯

王维平生最得意的句子,便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故而他也喜欢杜甫的水云两句,世人尽知。只是此番议论,却未免有些深了——

杜甫一直漂泊未定,王维曾被卷入安史叛军,险些丢了性命,孟浩然早有“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的感喟,王昌龄亦是仕途不畅,就是李白,也常常干谒无门⋯⋯盛世也好,乱世也罢,如何才能真正清心正气呢?仿佛天地间有个神奇的口袋,总是源源不断地掏出些不平之事⋯⋯不知有谁小声嘟囔了一句:李白却总是如此潇洒,如何做得?

这句话戳中了众人心事,一阵微风吹过,席上不免沉寂了起来。

细草在晃动,萤火虫轻轻地飞。

远远不知谁在吟诗,不徐不疾,众人细听,恰是李白的句子:

今日风日好,明日恐不如。春风笑于人,何乃愁自居。⋯⋯

荐诗 / 陈可抒
2019/07/12

 

第2312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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