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 / Tom Hammick
这是我写给你的
又一封信,不长,不像从前
我想象的那么长
我想象的,三千公里那么长
(我只居住在尽头的小县城)
我想象的,几百个日子那么长
(我只能生活在一个昼夜里)
窗外是柔软的风
你看,我生来所经历的
最漫长的冬季也已经过去
额尔齐斯河的冰在融化
戈壁褪下辽阔的雪色
此时我似乎能看清一切
虽然我还不愿相信
所以,我厌倦自己
想过一种陌生的生活
我的手能触摸另一只手
我的脚走在道路上
我的灵魂不再无依无靠
不会把月亮看成倒影
不再把碎玻璃说是星星
你知道,过去有许多错误
而错误都是我的
你反复赞美的桃花依然是桃花
只是我把花瓣夹进了书页
当我翻动残香
我才能想起下一个春天
作者 / 冬至
北疆的冬天寒冷又漫长,辽阔的雪色覆盖了一整个冬天。直到有一天,额尔齐斯河的冰开始融化,大地上的雾气逐渐消散,一切开始分明,清晰。在这样的时刻,诗人开始感受到某种无法抵抗的真实。然而,这种真实又让人感觉陌生。“此时,我似乎能看清一切/虽然我还不愿相信/我厌倦自己,想过另一种生活”。另一种生活是什么样的呢?“我的手能触摸另一只/我的脚走在道路上/我的灵魂不再无依无靠”,一种真实可感的,带着粗粝感的生活。
从前的“我”犯过许多错误,你赞美的桃花依然是桃花,但曾经的“我”,却把它“夹进了书页”,桃花存在于修辞,在“我”的想象中充满了象征义,这象征远远超过了桃花本身。
年轻时,曾经过过一种依靠“想象”的生活:想象爱情,晨光中走来一个女孩子,蓬松的长发,“洁净的脚沾满清凉的露水”,像一条蓝色小溪缓缓流过。想象生活,早市上的茄子,不作为一颗蔬菜本身,而成为了构图的一部分,不自觉地想象这紫色调如何完美地出现在某张照片中,在想象中,失去了茄子本身。
可想象中的生活就是生活吗?想象中的爱情就是爱情本身吗?这种通过影像、文学和修辞构建生活体验的操作,我称之为“二手生活”。
也许应该严肃地问一问自己,这样的“二手生活”是否禁得起考验?想象应该叠加于真实的体验之上,而不是“拿来主义”。真实,就是不再刻意寻找意义。桃花只是桃花本身,不再是书本诗句中的象征义:例如春天,例如爱情。它开在春天的树上,粉色娇嫩的一朵朵,暗香浮动,一阵风过,纷纷从枝头摔落。走出去,走到桃花树下,桃花的存在才真实可感。
当我们不再寻章摘句地描摹,而是伸出手去触碰爱人的脸,当我们看到月亮,也承认它背面的阴暗,当碎玻璃不再被想象成星星,它有它自己真实的反光,也许就真正认识了生活。
电影《心灵捕手》里,心理医生桑恩曾对威尔说过这样一段话:
“你只是个孩子,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没有离开过波士顿,问你艺术,你可能会提出艺术书籍中的粗浅论调,有关米开朗基罗,你知道很多,他的政治抱负,他和教皇的故事,但你不知道西斯汀教堂的气味,你从没站在那儿看美丽的天花板,我看过。如果我问你关于女人的事情,你八成会说出个人偏好的谬论,你可能上过几次床,但你说不出在女人身旁醒来那种幸福的滋味。我问战争,你会引用莎士比亚的话:共赴战场,亲爱的朋友。但你从没接近过战争,从没把好友的头抱在膝盖上,看他吐出最后一口气向你呼救……”
凡没有被真实体验过的生活,皆不属于我。
今日同时也是美国诗人艾伦·金斯堡的逝世23周年纪念日,让我们纪念这位不加掩饰的、疯狂、真实的诗人。
荐诗 / 李可以
2020/04/05
第2584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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