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写给你的又一封信

4.5

题图 / Tom Hammick

春天的信

这是我写给你的
又一封信,不长,不像从前
我想象的那么长
我想象的,三千公里那么长
(我只居住在尽头的小县城)
我想象的,几百个日子那么长
(我只能生活在一个昼夜里)
窗外是柔软的风
你看,我生来所经历的
最漫长的冬季也已经过去
额尔齐斯河的冰在融化
戈壁褪下辽阔的雪色
此时我似乎能看清一切
虽然我还不愿相信
所以,我厌倦自己
想过一种陌生的生活
我的手能触摸另一只手
我的脚走在道路上
我的灵魂不再无依无靠
不会把月亮看成倒影
不再把碎玻璃说是星星
你知道,过去有许多错误
而错误都是我的
你反复赞美的桃花依然是桃花
只是我把花瓣夹进了书页
当我翻动残香
我才能想起下一个春天

作者 / 冬至

 

北疆的冬天寒冷又漫长,辽阔的雪色覆盖了一整个冬天。直到有一天,额尔齐斯河的冰开始融化,大地上的雾气逐渐消散,一切开始分明,清晰。在这样的时刻,诗人开始感受到某种无法抵抗的真实。然而,这种真实又让人感觉陌生。“此时,我似乎能看清一切/虽然我还不愿相信/我厌倦自己,想过另一种生活”。另一种生活是什么样的呢?“我的手能触摸另一只/我的脚走在道路上/我的灵魂不再无依无靠”,一种真实可感的,带着粗粝感的生活。

从前的“我”犯过许多错误,你赞美的桃花依然是桃花,但曾经的“我”,却把它“夹进了书页”,桃花存在于修辞,在“我”的想象中充满了象征义,这象征远远超过了桃花本身。

年轻时,曾经过过一种依靠“想象”的生活:想象爱情,晨光中走来一个女孩子,蓬松的长发,“洁净的脚沾满清凉的露水”,像一条蓝色小溪缓缓流过。想象生活,早市上的茄子,不作为一颗蔬菜本身,而成为了构图的一部分,不自觉地想象这紫色调如何完美地出现在某张照片中,在想象中,失去了茄子本身。

可想象中的生活就是生活吗?想象中的爱情就是爱情本身吗?这种通过影像、文学和修辞构建生活体验的操作,我称之为“二手生活”。

也许应该严肃地问一问自己,这样的“二手生活”是否禁得起考验?想象应该叠加于真实的体验之上,而不是“拿来主义”。真实,就是不再刻意寻找意义。桃花只是桃花本身,不再是书本诗句中的象征义:例如春天,例如爱情。它开在春天的树上,粉色娇嫩的一朵朵,暗香浮动,一阵风过,纷纷从枝头摔落。走出去,走到桃花树下,桃花的存在才真实可感。

当我们不再寻章摘句地描摹,而是伸出手去触碰爱人的脸,当我们看到月亮,也承认它背面的阴暗,当碎玻璃不再被想象成星星,它有它自己真实的反光,也许就真正认识了生活。

电影《心灵捕手》里,心理医生桑恩曾对威尔说过这样一段话:

“你只是个孩子,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没有离开过波士顿,问你艺术,你可能会提出艺术书籍中的粗浅论调,有关米开朗基罗,你知道很多,他的政治抱负,他和教皇的故事,但你不知道西斯汀教堂的气味,你从没站在那儿看美丽的天花板,我看过。如果我问你关于女人的事情,你八成会说出个人偏好的谬论,你可能上过几次床,但你说不出在女人身旁醒来那种幸福的滋味。我问战争,你会引用莎士比亚的话:共赴战场,亲爱的朋友。但你从没接近过战争,从没把好友的头抱在膝盖上,看他吐出最后一口气向你呼救……”

凡没有被真实体验过的生活,皆不属于我。

今日同时也是美国诗人艾伦·金斯堡的逝世23周年纪念日,让我们纪念这位不加掩饰的、疯狂、真实的诗人。

荐诗 / 李可以
2020/04/05

 

第2584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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